“您不该去!”黑曜双手拍桌,声线有些颤抖道。
佑然何尝不知他的担忧,朗声道:“我知道的,黑曜。就算面前是深渊,我也得代表第三战线表态。”
“哪怕程序不公开透明?哪怕祭品会是你的鲜血?哪怕这次连世界都不站在你这边?”
佑然点头,“嗯,不计代价。”
这一刻,黑曜与佑然的视线交叠碰撞,情谊皆在不言中。
两个曾经在不同城市角落里为弱者奔波的少年,都明白如今联邦的黑暗时代必须有人出手终结,但即使最低劣的尝试都将付出代价。
问题是,审判艾略特总统犯下的罪行,是现在这等腐朽的国家机器能做到的吗?
“要想把流血控制到最低程度,这是现在的我最该做的事。”
黑曜听到这话,眼角低垂。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半个脸都掩藏在逆光中,更显模糊。
窗外是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阴天,闷热的空气足以加重每个人的急躁,甚至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氤氲其中。
要变天了。
佑然默默抓起外套,取下那把几乎不离身的唐刀,换上一瓶营养液别在腰间。
“黑曜,如果晚上我还没回到酒店,你就是新的储君。”
话音刚落,佑然便把手中的唐刀递给对面的少年,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仿佛这次是如平日一般再正常不过的开庭,他们也只是曾经的控辩双方。不过现在少了暗暗较劲的紧绷气氛,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与无奈。
黑曜咬紧牙关,大骂出口:“你别让我收拾这堆烂摊子啊!这个蠢蛋少主……”
我为什么离开司法界,你还不清楚吗?
这半句黑曜迟迟没有说出口,他更没有伸手去接那把唐刀,唯有两排咯咯作响的鲨鱼牙咬得格外响亮。
下一秒,黑曜用力推开佑然,扎着马尾的发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把终端塞进佑然的怀里,话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你知不知道,他们就要被那个暴君处刑了?艾略特要在中央大法庭里搞私人审判,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佑然一惊,连忙拿起终端。
【扰乱国家安全的罪犯将于今日处决】
仿佛是故意设局引他点进去一般,头版的新闻就是这样炸裂。
细细读来,字里行间除了艾略特喜欢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文风之外,还多了一点挑衅的意味。
而罪犯的名字没有出乎他意料之外,自然是莲号成员以及第三战线的首脑。
连装都不想装吗?
在佑然看来,这条新闻与其说是耀武扬威地宣布,倒不如说是期待余党自投罗网。
毕竟将刑场设在中央法庭前,甚至强迫电视台全程直播,这不就是挑明态度的行为吗?
行刑日期:下午两点。
佑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没时间犹豫,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吱呀——
里屋的门应声打开,一个毛茸茸的亚麻色脑袋探出头来,活像一只谨慎的小猫。
“哥,你们在聊什么?”
明美失去焦距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地板,给那张本就憔悴的面容增添不少凄凉。
“明美!抱歉,吵到你了?”
“没有……要出门吗?”
听到妹妹的声音,佑然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干咳两下,低声对黑曜吩咐道:“我的妹妹就拜托你了,好吗?”
黑曜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但看着双目失明的明美也是心头一软,不情愿地开口道:“少……你哥要出去买菜,我来教你学……学编程,好不好?”
明美歪着头,一副沉思的模样。
佑然和黑曜此刻心里不约而同地泛起嘀咕:这个不幸的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共识,更是底线,因此没有人把真实情况透露给明美。
“黑曜哥哥也在?真热闹啊……”
明美提着裙摆匆匆赶来,藕白色的小胳膊小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短短几步路都走得很吃力。
黑曜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扶着女孩一步步走向里屋,末了还给佑然使了个眼色。
此时不走该当何时?
佑然立刻抄起唐刀闪身出门,抄起一副眼镜便冲上停在家门口的无人计程车。
可惜没人知道明美并非一无所知,她通过两人的对话猜到事情的全貌,红宝石般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
下午一点四十,中央法庭附近路段
在那里,几排武装军警把守着路口,甚至还有部分军人身着战术护甲。
他们黑压压的一片站在路中央,军警的存在让周围的人群不禁感到压抑和不安。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的人群聚集在街角,好奇地观察着中央法庭附近的这一幕。
几排武装军警整齐地站成一列,他们身上的战术装备反射着太阳的余晖,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他们的面容严肃,眼神坚定。
在他们身后,一辆装甲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时刻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军警的到来,给这个原本平静的街道添上一股紧张的氛围。路过的车辆纷纷减速,行人们也不约而同地停在一旁让出道来。
没人在意人群中那个兜帽墨镜的红眸少年,他背着一个细长的包裹,手正缓缓覆上包裹的一头。
在这个寂静的气氛里,总统艾略特走出了中央法庭,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尽管他已经年过七旬,但他的身姿依然挺拔,透着一种坚定和威严。
艾略特环视四周,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习惯了这种场景,从政治家到总督再到一国元首,他曾面对过各种形势,经历了无数的考验。而今,他所站立的这个位置,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誉和权力,更是他心中对国家和人民的责任。
反对者,皆有罪。
这双饱经风霜的手沾上了无数人的鲜血。
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而不可预测的,但他从未退缩过,也从未迷失过。
尽管周围的人群不情愿地注视着他,但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艾略特知道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引起争议,但他不能让自己受到外界的干扰。
总统艾略特拄着拐杖迈出坚定的步伐,走向那些等候已久的军警。
他们默契地打开人群,给予艾略特通行的空间。
随着总统艾略特的离开,人群中的不安逐渐平息,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他的背影。
在众目睽睽之下处死那些所谓的“害虫”,此举将彻底动摇第三战线在民众眼里的根基,更能彻底斩灭革命的火焰。
“总统,刑场准备好了。”
艾略特环视四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出现一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真是令人失望啊……第三战线。
难道在你们的眼里,这些人的死也比不上你们崇高的理想吗?
可悲至极。
他冷笑一声,用不大的声音对军警说道:“好,那就两点开始吧。”
一位身着红色护甲的军警点头,大手一挥。
一个长方形的地块从法院门前升起,它的体积足足占据了半个广场,就如同一堵墙似的伫立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沉重而又肃杀的味道。
地块上方是一座囚笼,里面的人都被绳索捆在一座座十字架上。
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囚衣,脸上都没有血色,只能虚弱地张开嘴像一条条刚上岸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囚笼的两边站着十几个军官,他们神态冷峻,目光犀利,手握武器,严阵以待。
戴着兜帽的少年暗暗咬紧牙关,握住包裹的手掌微微泛着白色,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蹦出来似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的手掌上布满了汗水,心脏快速跳动着,仿佛要从喉咙深处冲出来一般。
少年紧紧抿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恐惧、担忧或是不忍的神情被别人察觉到。
不!不能慌!
现在的位置离刑场还是太远了,如果这时候露出破绽的话,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少年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波动,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
他的目光落在囚笼的那些被绑缚的囚犯上,那个红发的中年男人显得格外显眼。
是父亲!
他的心痛苦地颤抖着,恨不得马上飞扑到他的身边。
终端上显示时间已经悄悄地来到了1: 57。
没时间犹豫,唯有放手一搏!
此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感觉自己的身躯也随之燃烧,眼里的血红更深了几分。
他的双拳紧攥,指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晴,原谅我。
这是我此生最对不住你的事……
唰——
只听一声脆响,包裹着唐刀的布条刹那间碎成了一团布屑。
沾了主人的血,刀身发出嗡嗡的响声,似乎也被主人激荡的情绪感染。
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刀身划出一道弧度,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穿过人群的缝隙,一个闪身的功夫逼近最外围的军警。
"有人劫法场!"几位反应快的军警发现了他,立即举枪瞄准。
然而那些外围军警用到的老式仪仗枪年久失修,只听几颗弹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视野一瞬间被夸张的火舌所占据。
军警们正在诧异少年惊人的移动速度,下一刻少年便从身侧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另一侧的人潮之中。
军警们这时才如梦初醒般摆开阵势,几位穿着战术护甲的士兵不顾一切地挤开一条路直奔这头,踩伤、挤伤无数,场面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他们手中的枪械毫不留情地喷射出一道道火舌,密集的子弹像是狂暴的暴雨,扫射着周围的人们,一些躲避不及的民众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人群中响起一片哀嚎,有些胆小的妇女都吓哭了,有些男性甚至吓晕了过去。
但这并不影响少年的脚步,他在这片嘈杂中穿梭于各个角落,动作轻盈得像是在做体操一般,悠然自得的身形宛若一名游魂般来去自如,只有那些在后面追赶的军警才知道这速度有多快。
而他手中那把唐刀自始至终只饮过它主人的血,锋芒内敛从未释放过多余的剑意。
他用之字形的路线一路躲过狙击枪的子弹,躲过那些机枪和重炮的扫射,躲过那些士兵们的追捕,像是猫抓老鼠般戏弄着敌人,在那些士兵绝望的啸叫之中,一步步朝中央的囚笼靠近。
那双血红的瞳颤抖着,带着少年压抑到了极点的怒意。
腐朽至此的国家机器……就让我来为你奏响最后的安魂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