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佑然一行人在这里受到了友好的招待。
在司徒佑然看来,“奥林匹斯”要塞真有种诺亚方舟的意味。暂且不论它的体型,光是这些花花绿绿的功能分区就已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下至生态区,上至武备室都有相关配置。
深灰色的走廊,年代气息很重的会客室,甚至他在路过某个舱室的时候还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管线。如此纷繁的风格真是让人眼界大开。他从未发觉一个要塞的内部装潢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就像是一个印象派画家为一幅画随意填上了几笔涂鸦一般。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言不发,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周围闷热粘腻的空气似乎带着重量,在皮肤上压出道道印痕。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他身边的“莲”号大副二副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是没怎么经历过大型战争的新兵吧,他们的脸上还能看出少年的影子。
当他绕开了几乎占据四分之三的军用设施区来到宿舍层,却发现这里竟然都是几乎差不多的房间。
设计师或许有很重的复古情结,所有的房间都是暗灰色的,带着相似的斑驳痕迹。
司徒佑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走错舱室了。
确认是自己的舱室后,他伸出手在边上做了一个白色五角星记号。
“没办法,毕竟要塞是全人力操纵的,在这些细枝末节方面做得确实粗糙一点。”
被妹妹明美问到,佑然也只能想当然地如此回应着。在这个全密闭的舱室里,唯有两张干净的床铺旁边,两盏上世纪的呼吸灯闪烁着若有似无的光晕。
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司徒佑然轻手轻脚地套上衣服走出门,一看来人正是一身正装的野田。
“‘莲’号被拉去维修了,正好是早餐时间,陪你找人也不是不行。”野田凛誓说道,“顺带一提,你还是戴上遮光眼镜比较好。”
“谢谢。我还挺感动的,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律师。”司徒佑然强忍睡意,顺手戴上了眼镜,“话说,这里的智能机械没有出现大停机的状况吗?”
“呵,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就一个给别人打工的。停机这种事,没听过。”野田凛誓未置可否,拉着他走上悬梯。司徒佑然笑了笑,没有多言。
看来还需要多点拨一下才行。
住宿区上面就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露天餐厅,与生态区紧挨着的餐厅颇有些春天的气息。这里由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撑起,所以气温也不至于太低,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温度。
空气带着一股柔和的电解氧味,但在刚刚破晓的天光之下仍带着淡淡的金色。
口袋里的营养液叮咚作响,佑然不自觉地想起那位拥有金色绸缎般长发的少女。她带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恰到好处的温柔加上一丝黎明时的凉意,仿佛她的影子正在变浅,有些若即若离的感觉。
正是清晨,周围的人全是军官装束,制服除了红绿蓝三色之外没有第四种颜色。
司徒佑然看了一眼身旁的野田,后者正满脸严肃地握着手肘沉思着,身上的制服是深蓝色。这是不是代表某种职位或者是身份识别标准之类的东西?佑然的职业病又犯了。
“你在想什么?”
“今早吃什么。周四啊,恐怕今天不会有适合人类咀嚼的食材……”
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加上这句话正有一丝违和感。司徒佑然正想笑,一阵骚动声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拉塞尔少校!为何当时忽视我们的求援?明明除了第七舰队之外,你们空军才是基地里唯一的武装力量啊!”
拥有火红短发的青年气势汹汹地捉住金发指挥官的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的脸上贴着一块醒目的创口贴,还泛着红色。与他那身暗红色的衣装相比,脸上的血红色显得新鲜许多。
恐怕是用力过度,让伤口裂开了吧。距离太远,佑然无法分辨这人的长相,只觉得说不上来的熟悉。
而对面那个金发军官则穿着一身蓝色制服,一尘不染的军装上几乎看不到半条褶皱,他那张白得过分的脸带着诡异的反光。
沉默。金发的指挥官只是歪了歪头,一双不怒自威的金眼紧盯着青年握着自己的手腕。
沉睡许久的记忆忽然苏醒,惊得他浑身一震:这不就是那天袭击我的红发青年吗?而且金发金眸不就是一个典型蓝血人的样貌吗?
司徒佑然下意识地向前,却被身旁的野田拉住了。
“不许去。”
“可那个人是……!”话音刚落,那边也有了新的动向。
“羽生中尉,你放肆!别以为你姐姐当个小官就了不起了,到时候连你一起锤。”金发军官身边的黑发青年伸手拍开红发青年的手,一脸鄙夷地瞪了红发青年一眼。
姐姐。这个字眼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青年彻底闭嘴了。金发军官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视线甚至没有落到红发青年身上,哪怕一秒。
“该死的蓝血混蛋。光耀联邦!”红发青年怒视着金发军官,狠狠地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走开了,脸上带着一副狂热的表情。
这句话如雷贯耳般穿透了司徒佑然的耳膜。种族主义的苗头……真的存在于联邦内部!
连三等公民都算不上的蓝血族……会何去何从呢……
他越想越后怕。联邦军部都有这种人的存在,为什么上层会容忍甚至默许这一百害而无一利的运动出现呢?
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这说明蟑螂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幸亏没有和这个红毛起什么争执,否则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就凭这如此狂热的脸,难保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羽生焰。”野田凛誓忽然开口道,他这一举动让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诶?属下在。”红发青年一见说话者是野田,连忙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被解职了,‘莲’号不需要煽动种族主义的人。识别码:A1059,即刻生效。”轻描淡写地说罢,野田不由分说地拉走了愣怔的司徒佑然,独留一个不知所措的羽生焰呆在原地。红发的青年连食物不小心掉在地上都未能发觉,只有面前的光子屏幕显示出“口令生效”的字样。
“这是……用绯离族的话来说,算是宣战布告吧。”
“没错,我的小律师。”野田斜睨佑然一眼,“好戏还在后头,让这些混蛋们尝尝联邦正统民族的厉害。”
“什么是联邦正统民族?”司徒佑然不解地问道。
“哼,你以为只有原初族才是联邦人吗?这个相互依赖的世界早就不是联邦的天下了。”野田故意顿了顿,“只有真正流过血出过力的联邦人,才能在这场大清洗中活下去!”
他用的词是大清洗,而不是官方文件中的“大停机”。
在佑然的眼里,这表明野田凛誓只是将这件公共突发事件当作挑战,而非官方宣传中偏悲观的字眼。
昏暗的走廊里,司徒佑然发觉唯一闪着光的就是野田冰蓝色的双眼。
那双眼里也并不是冰冷无物,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