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在第二日清晨天还将亮未亮之际小竹便开始上香诵经,只是她每日必然进行的功课,也算是修行修心的一部分。
忙过之后又为孩子做好饭打发他们去上学之后小竹便又开始打扫院子,大概到了半晌午的时候便听到院外有人叫她。
出门之后便见到春来的媳妇儿两口子和那老汉提着东西在院外站着,看到小竹出来之后他们三人啪的一声便跪在了小竹跟前。
“姐,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春来的媳妇儿声泪俱下,看着小竹便又要磕头,被小竹连忙拉住。
“小竹姐,你救了我和我孩子一命,我这人嘴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一句话,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一定随叫随到。”
旁边的春来眼眶通红,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小竹,神色之中充满了感激。
一夜之间春来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是神智已清,这自然是魂灵归位的缘故。
“你俩快起来,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以后多注意一些就好了,孩子怎么样,好点了吗?”
小竹连忙将两人拽起来,她笑着询问春来的媳妇儿,对于一旁依旧跪在地上的老汉熟视无睹。
他的人品有恙,这是多少年养成的性格所在,虽说如今对小竹信服但却并不代表他便变成了个良善之人,小竹正是要借此来杀杀他之前的固执和任性。
“好多了,今天早上就醒了,还喊我娘,说是这些天去和一群孩童玩去了,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最后还是被我拉了回来,真是神奇的紧。
后来他吃了多半碗米汤便又感觉困了,我让他在家睡着才没有带他过来谢你。”
春来的媳妇儿语气中充满了感激,她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神色,显然是心里的负担彻底消去,整个人看上去都爽利了不少。
“我们今日来是特意感谢你的,这些钱和东西你拿着,别嫌礼轻,若是不够我们先欠着,之后一定补上。”
春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要塞给小竹,同时示意自家媳妇儿将地上的那些鸡蛋和白面提入院子。
春来做这些的时候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媳妇儿,同时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老汉,似乎是想要春来的媳妇儿出声让小竹原谅对方。
“爹,这春来和孩子已经被小竹姐看好了,你就和她认个错算了。”
春来的媳妇儿到底不是那狠心之人,她小心地看着小竹轻声开口。
之前自己公公那般闹腾,而且还和小竹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她生怕小竹难以释怀而生气。
“是老汉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既然你救了我儿子和孙子,我越赌服输,给你家神灵三跪九叩。”
那老汉耷拉着个脑袋咬牙开口,话说毕之后他便对着小竹家中重重跪了三次,叩头九下,完事之后他看小竹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不甘和怨恨,当然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老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别觉得自己如何想如何做没人能够知道,也没人能管得了你。
说话算数,之后他们小两口的事你最好便不要再去插手,对你好也对他们好,你若是还不相信仙神也不打紧,今日你拜过了头离去便是,我杨家神并不是非要你这种人信。”
小竹的话不可谓不客气,实在是她很清楚这老汉的为人。虽然今日看着可怜但来日对方会做出什么事便难能可说了,恐怕今日他能来也是因为昨晚黑大汉的缘故。
若非如此小竹很怀疑对方是否会信守承诺,是否会来这里走上这一遭。
果然,在听到小竹的话之后那老汉黑着脸转身便离去了,而春来小两口则苦笑着尴尬站在原地,。
“姐你别生气,我爹这人犟的很,我随后再说说他。”
春来惬意地对着小竹苦笑,之前的事他媳妇儿和他说过,他也觉得自己爹做的事有些过分,但那毕竟还是他爹,他总不能真的为难对方。
“没事,只是以后你要多护着你媳妇儿,这次救你她最不容易,别因为自己爹不讲理便要媳妇儿受苦,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孝顺。”小竹摆了摆手示意她并不在意这些,而后便招呼两人进了屋。
聊过一番之后小竹便详细讲了一些春来和孩子之后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去阴邪之地,不能参加葬礼等等,之后又建议对方在门上贴上门神,同时又给了对方一个她自家画的符纸让对方放置在院门之上。
将一些交代妥当之后对方千恩万谢离去,走的时候小竹将东西又退了回去,只是留下了三块钱和一筐鸡蛋,其余的她坚持没要。
这些东西换春来和孩子两条命其实并不算收的太多,但小竹看事更多的还是救人积德居多,在此基础上收这些东西生活,她自然不会索求无度。
在此之后下沟子的事才算是彻底解决,之后偶然的机会小竹知晓了下沟子边上那处丘陵为何会有阴童存在。
原来是村子里一些不检点的年轻人未婚有孕之后会偷偷将堕下来的胎儿扔在那丘陵之后,她们不敢进入下沟子便只能选择在边上干这种龌龊事。
有些甚至为了不被人知晓会将刚生下的幼童丢弃在其中任由其自生自灭,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些被人堕下或者杀害的阴童怨气和阴气极重,难怪会成为阴煞的存在。
对此小竹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虽然痛恨那些个狠心之人但她毕竟也是一个普通人,并不能去改变这类不良风气的存在。
没办法她只能抽空为那些阴童诵读一些经文,至于能否超度对方便只能看天意,她尽心便好。
至于下沟子内原先被黑大汉拘押的阴魂小竹在后来找了个日子统一祭奠了一次它们,而后又在寺院分别为其挂了牌位,最后派遣自己坛位的一位正神带它们统一前往地府投胎,也算是给了它们和黑大汉一个交代。
墩印之后的杨莲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到奇怪的事,看起来墩印的效果显著,确实是暂时遮蔽了她的仙根。
至于她们村子下沟子依旧流传着那些个诡异的传说,只有大白天一群人相跟才敢有人进入。以后偶尔依旧有人会被里面的阴物缠身,但对于小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因为小竹治好春来和孩子的事她在附近村落的声望水涨船高,一时间登门看事之人络绎不绝,甚至是一些乡镇里和城里的人也慕名前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如同潺潺流水一般。偶尔掉落一枚秋叶也不过是泛起几片水纹,最终并不影响水流继续向前。
若是按照这个轨迹一直下去朱穆的母亲杨莲自然不会有后面看事这么一说,但世事难料,谁也无法预料命运的轨迹在哪里会发生偏移,命里注定的终究还是会来到。
墩印以后大概过了有一年光景,这一年的时间里杨莲家里的生活开始过得极为不顺。
先是生同在山里挖矿土被砸伤了腿,之后又是杨莲染上了慢性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几分之后他们便又接到了生同老家的信。
来信便是噩耗,信中说是生同的母亲已经病危,看情况很不好,应该是离大去之期不远矣,要生同赶紧回家。
生同的老家在闽建省的一个地级市的乡镇,那里距离杨莲她们所在的并州省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国家。
当年生同家中兄弟姊妹众多,这么多孩子养起来自然也极为困难。所以等到孩子勉强成年便打发他们出去闯荡找活干,说不好听点就是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能养他们,让他们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
当时这种情况很常见,在伟人提倡生育之后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极多,但当时的物质匮乏,大多数家庭都过得困难,将这么多孩子能养大都费劲,出现生同这种情况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生同害怕赶不上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所以简单和杨莲收拾了一番便带上闺女赶火车去了。
连番倒腾车次,到了闽州便又是四天以后,最终在第五日回到家中还是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之后在伤心之余便开始守孝举办葬礼,等到一切忙活妥当之后生同便和杨莲商量着在自己的家乡住上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闽建的情况已经开始好了起来,不但响应上级号召实现了土地私有化,而且还开始有人陆续做生意搞生产,形势一片大好。
反观杨莲所在的并州省因为深处内陆加上民风相对保守所以经济体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老百姓该穷还是穷,并不好找致富的行当。
生同的意思很简单,在这里生活下去会比在并州过得轻松一些,加上杨莲本来就是出嫁的闺女,一直住在娘家也不算是个长久之计。
起先杨莲并不赞成,毕竟离家太远而且生活习俗和方式不同,更为重要的是连言语都不相通,杨莲这些天除了和生同沟通之外,其他人所讲的闽南话她压根听不懂半点。
另外就是饮食习惯的差别太大,杨莲的家乡多吃面食,口味也偏向酸甜,而这里则以大米居多,当地人更是嗜好甜口,这让杨莲很不适应。
但在生同的极力劝说下杨莲还是决定在这里先住一段时间看看能否适应,她的心里还是偏向于出嫁从夫这种观念。
另外则是杨莲心底里其实是有些心疼自家丈夫的,年少背井离乡便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此处,这也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如今就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既然自己丈夫愿意陪她留在外地那么多年那么她又如何不能将就自己陪他待在他的家乡呢?
这大概便是那个时候最为质朴的浪漫,没有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只有平平淡淡地陪伴。
好在杨莲还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还是招的上门女婿,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担心赡养父母尽孝的问题。
于是两人便在生同的家乡住了下来,他们暂时先和他的父亲住在了老房之中,随后在兄弟姐妹的帮助下生同也开始做起来买卖,算是慢慢安家落户了。
原本这家便算是安定了下来,生同经营一些小本买卖,杨莲也慢慢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她甚至学会了当地的一些个方言,慢慢已经能和人交流一二。
但她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忘记了小竹之前曾经墩印时说过的话。
当初小竹说过,这墩印若是失效除非是有旁的仙神法力超过她家的杨家神,亦或者是杨莲走的太远,离开了杨家神的感应范围,否则那墩印之法便能保证杨莲安然无恙。
但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料到杨莲会离开并州来到这里生活,并州距此地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国家,如此距离小竹的杨家神自然难以感应到。
若杨莲是杨家神的鸿马人或许可以,但她并不是,那墩印之法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当然,这个时候距离墩印已经过了有两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杨莲并未出现过什么异常所以他们便慢慢遗忘了这些事。
而因为接到信太急的缘故他们走的时候也很紧迫,如此一来即便是小竹想要提醒他们也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亦或者是命运的注定之下杨莲便开始遇到了她前半生最为凶险的日子。
开始住着还好,没过多久之后杨莲便开始一直觉得心里发慌堵得慌,而且心情莫名其妙便会变得极差,一点小事便会生气发怒。
起先生同和她自己都觉得是离家太远不适应的缘故,那段时间杨莲几乎天天和生同吵架,而多数时间都是生同默默忍受着她。
但后来时间一长杨莲便开始变得更为不正常,她开始能看到各种奇怪的东西,而且精神都开始变得错乱起来。
比如她有时会指着别人家的屋顶说那里有一条扁担长的龙卧着;会告诉别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一直要去掐他的脖子。
又比如她会在半夜忽然坐起说是有人叫她和对方走,或者是说听到外面有人唱戏,有人叫她去听戏,但其实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