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山，魔宫。
一魔修快步走入殿，屈身行礼道："禀魔君，他们已经出了峪郗城。"
高椅上的赫连诀单手撑额，不耐烦的坐直，"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下一个地方，是哪？"
"莘塍。"声音从外传来。
他睁眼看去，万俟容慢步走来，恭敬的行了个礼，笑意难掩，"魔君，那里是属下的家，万俟一族的地盘。"
闻言，赫连诀饶有兴趣的转动扳指，"护法的身体可恢复了？"
"不仅恢复了，这些日子苦心修炼，灵阶早已突破原来的瓶颈。"
顿了顿，眼神变得阴鸷，"属下日夜苦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自去找那楚玥算账！"
"很好，你此去要将人和剑都抓回来。"赫连诀抬眸瞧一眼，又道："人，留一条命就行。"
"是！"说完，领命退下。
他向后靠椅，轻叹一口气，满脸愁容，"寻了这么久的混沌之力，究竟在哪……"
一路走得好好的，前方忽然乌云密布，没一会就雷电交加，下起了雨。
几人躲进一处岩洞。
她双手拧干裙角的雨水，凑近火堆，"我记得魔界不同于凡间，应该是很少落雨的吧？还打这么大的雷。"
白瑜道："再走半日，就到莘塍了，那里的魔族修炼的就是雷雨之术，所以我们可能是正巧赶上了。"
"莘塍？"楚玥微拧眉，明明是第一次听说，为何会觉着这么耳熟。
几人烤着火，听着外面的雷雨，下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停。
她散开的发丝都干了，衣裙也是，那雷声渐小，雨变得淅淅沥沥，仿佛有种催人入眠的感觉。
楚玥睡意上头，往他那处挪了挪，倾头靠在他的肩上。
对面的青玹靠在岩壁，冷冷的看着他。
六道观的道长，魔界群书，深夜密会……
视线又偏移，无论是重创玉仙派，还是在无字城控制上百只魔兽，都在说明，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楚玥。
魔都月主，万年前魔界的统领者……
他们两个之间的谜团，好像有了拨开云雾的迹象。
而她的眼前却迷雾渐浓，又一次迷失了方向。
耳边是轰隆隆的雷声，却看不到任何电光。
楚玥站在原地，伸手去触碰那些雾，"又是梦境？"
话落，迷雾自动退开，形成一条路，抬眼望去，慢慢顺路走。
越走着，步伐就越轻快，她低头一看，疑惑的停住，脚下的水纹也随之平静。
好似踩在一平湖上，连水中的倒影渐渐清晰，湖面如镜，水光潋滟，绚彩如虹。
楚玥由疑惑转为错愕，倒影中自己的衣裙在慢慢发生变化，裙角一点点染红，迅速蔓延而上。
抬手提着衣裙，连衣料都变了，想到什么的她连忙摸上脸，果然摸到了冰凉的面具。
轻叹一声，嘀咕道："怎么又变成她的样子了。"
说完继续往前走，耳边的雷声不知何时停了，头顶的声音换成了脚步声，与自己的步伐一致。
楚玥气恼的停下，脚步声却没跟着一起停住，甚至传来了说话声。
"楚玥……名字也很好听。"
她愣然的抬头，上方向前走着一个人，那个身影好熟悉，声音也是。
愣怔怔的慢步跟上，走近些，看清了脸，猛然一愣。
"阿瑜？"
她的话音传不上去，他听不到。
周围的迷雾都已散开，她看得一清二楚。
再往前走，方位调换，自己与他平视而站，中间却好似隔着一层隔膜，更像是处于两个平行的空间。
楚玥踌躇着伸手，真就碰到了结界。
对面的他揉了揉肩，抬手一挥，四围出现了又一帧的画面。
她环看那些画面，不由得再次震惊。
是神、仙、人这三界的场景，神界虽没有去过，但那些神官的样子在之前的梦境中见过。
他抬指一点，快速滑动，舒眉一笑，"没什么异样。"
说着，轻叹道："待在这，真是烦闷。"
挥袖，画面消失，笑着转身，"去找她吧。"
"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这么久了，我都以为不会有谁能与我对打。"
楚玥看着他远去，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耳，目光一定，注意到他周围的景象，那里好像自己去过。
她越看越眼熟，随后恍然大悟。
最开始进入白瑜的幻境，也就是在那遇到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那个哭着求自己别离开的阿瑜……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茫然的环顾一圈。
"姐姐？"
一声轻唤，把她拉回，蓦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就是他满脸是笑的脸，"雨停了，我们该赶路了。"
楚玥恍惚了一下，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呆呆的盯着他。
白瑜倾身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嗓音，"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她一惊。
他低笑出了声，牵住她的手，拉起身。
"要抓紧赶路，不过现在去到莘塍估计该天黑了。"
楚玥愣怔怔的被他牵着走，这段日子的做梦的次数似乎变多了，还没有完全消化，就又蹦出一个新的梦境。
但这些梦，全部都有一个共同点。
她紧盯着，想法笃定。
都与他有关。
几人紧赶慢赶，抵达时，夜色渐暗，正好可以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随便找了个落脚的空住宅，稍破旧，但能暂住一晚。
各自收拾好回屋就寝。
楚玥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起身，出到外面闲逛，碰巧就遇上了同样没睡的白瑜。
又回想起他的那句话，不等他开口，上前抓住他的手就往前走。
"姐姐，去哪啊？"
楚玥把他带到后院的厢房里，点上蜡烛，光亮一下子照明，她转身，面色严肃。
"怎…怎么了？"白瑜不解的问道。
"阿瑜，我们之前，很早很早。"她还是觉着荒谬，犹豫了会，问道："又或者，是什么前世……认识，对吗？"
他猛的一怔。
烛光摇曳，四周安静得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声音。
她步步靠近，"我梦里的阿瑜就是你，对不对？"
"那我……又是什么人？"
回忆着这些天，遇到的每个人都在喊自己"月主"，楚玥心中的疑惑，在此刻是更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肯定。
白瑜定定的站在原地，她越走越近。
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相靠在一起，混成一体。
他如鲠在喉，脚下如灌了铅般沉重，挪不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眼神躲避着。
楚玥伸手，摸上他的脸，放轻声音，"你知道，都知道了，告诉我好不好？"
白瑜呼吸都滞缓了，眼眶泛红。
"我是谁？魔都月主？又或者都不是？"
他颤抖的覆上脸庞的那只手，眸中噙泪。
她仔仔细细的凝视着他的眼，自己也不禁泪水打转，"从一开始的相遇，看到你这双眼睛的时候，我便觉着诧异，熟悉。"
"只要这双眼一哭，就会不忍心，会心疼。"
"明知不可以，还是动了情。"
"明明可以果断的拒绝他们，却独独对你狠不下心。"
白瑜鼻尖酸涩，泪珠滚落。
楚玥擦去他的泪，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他默不作声，不予回应。
"阿瑜，是你不能说，还是我不能知道？"
他彻底忍不住了，堵住她的唇，泪水浸入，苦涩不已。
是不敢说，也不能听，一旦说了身份，倘若历劫失败，自己又该去何处寻。
虚空凌，她的羽灵境，世间每一处都找过了。
都找不到，一缕气息、魂魄都没有。
万年的苦寻，无望的徘徊，莫大的世间孤身一人。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一点差池都不能有。
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将所有的苦涩咽下去。
楚玥没有反抗，闭眼时泪珠双双滚落，手慢慢环住他的脖子，贴紧迎上。
两人相泣拥吻，说不出的话，由那颗颗滚落的泪来回答。
屋外雷鸣骤雨又起，一闪一闪的雷电，訇然作响，风雨伴随，击打门窗，烛光摇曳得越发厉害，身影交叠，唇舌相缠。
愈演愈烈，她的呼吸也渐渐不畅，泪痕满面。
白瑜退离开，抵住她的额头，缓了缓发哽的喉，"姐姐，阿瑜求你，什么都别问了。"
又盯着她的泪眼，声音哽咽的央求道："好吗？"
楚玥揽紧他的腰，后悔涌上心头，终于明白那晚他为何反常，为何会害怕的埋在自己肩上抽泣。
她慌乱的擦去他的泪，"不问了，姐姐都明白了。"
原来，真的是自己忘了。
忘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白瑜泪眼凝起笑，将她按入胸膛，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