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侠的脸上一改往日的和和气气，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让几个和他关系尚可的修士失去了插科打诨的心情，纷纷认真起来，静静等待下文。
“剿匪之行就到此为止，各位在星平镇歇息一晚，明日我派人将诸位送回江渝城。”
说罢，便派人进屋，将原本就被廖杰卿重伤，又在众人慌乱逃窜出屋时被踩踏昏迷的二当家拖了出来。
“张大侠，这是何意？不是说好，剿匪要剿半个月吗？”
“算上来时花的日子，这个才不到七天。”
“而且这帮山匪，可不是一般人吧！这里面到底有怎样的隐情，能让您带百十来号人马过来。”
人群里，一个愣头青丝毫不顾身旁一个劲想捂着他嘴的同伴，指着张成问道。
啧，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张成心中有些不满，自己都带了这么多人来，又一开口就请各位回去，这不摆明了接下来的行动不想让你知道吗？
还搁这问问问的，能不能长点脑子呀！
随后，他面不改色道：“郡府大人有令，星平镇周遭山匪流窜，私贩盐铁，现派兵剿匪，闲杂人等退避。”
说罢，便两眼一瞪，直直望向那个愣头青道。
“你等可还有疑问？”
“有，这星平镇的镇民...”
祖宗呀，别问了，再问也不怕被人砍了！
还没等愣头青说完话，就被身旁急眼了的同伴捂住了嘴，往他肚子上招呼了两下，替他回答道。
“没问题，没问题了！”
他的同伴擦着汗，拉起一旁捂着肚子的愣头青转身就回了人群里。
有人做了表率，其他的修士也不好说什么，纷纷点头，说着就按张大侠说的办。
这一来二去，众人也没有了聚在一块的心思，正巧镇子里也没人，便一人寻一间空房，回去睡觉了。
廖杰卿注意到正和手下商量事情的张成给自己递了个眼神，这是找自己有话说，便放慢了步子，落到人群的最后面了。
“张大侠，有什么事？”
廖杰卿停下来脚步，身着黑衣的张成走上前来，拉着廖杰卿就往角落里走。
“廖少侠，可曾受伤？”
“未曾。”
廖杰卿摇了摇头，心说可别在客套了，赶紧说正事吧。
“那就好那就好。”
张成松了口气，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担心廖杰卿伤到了。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在他眼中，廖杰卿虽然实力高强，但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指不定哪天就着了这帮老江湖们的道，输得不明不白的。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这次剿匪之行，廖少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
廖杰卿挑了挑眉毛，张成这次带来的人手可都是杨峰手底下的私军，那可个个都是好手。
就算山匪大当家的是求道者，有百十来号修士助阵，张成未必打不过他。
用得着求我上阵吗？
“张大侠，郡主大人派兵剿匪，我去，不合适吧？”
廖杰卿思索了一下，虽然自己对那个求道者很感兴趣，想去和他过过招。
但是自己这一别江渝城也有些时日了，这路上车水劳顿，风餐露宿的，搞得他有些想念江渝城客的栈了。
要是宋知许在这里，指定要说。
你那是想念江渝城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合适，合适得不得了。”
张成一把拉起廖杰卿的袖子，诚恳道。
“别看我这次带的人手多，但像廖少侠这样的才俊，可是凤毛麟角，稀缺的很呢！”
听着张成并不熟练地恭维，廖杰卿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张大侠，老实交代吧，到底怎么了。”
“哎。”张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有些无奈道。
“郡主的命令，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怎么可能呢？
根据情报，那山匪的寨子里山匪当家和女人加起来，都快二百来号人。
张成这次就带了一百多号人，就算一人杀两个，还得漏几个。
还别提杀到一半，那帮山匪可能直接就跑了。
到时候一头扎进林子里，自己这边又是人生地不熟，根本抓不住。
廖杰卿眉头一蹙，除非...
“对，一个不留。”张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你和我带十几号人进寨，剩下的人负责在外面围堵，争取一个都别放跑！”
疯了！张大侠疯了！
十几号人杀二百来号人，怕是杀到手软都杀不完吧？
而且寨子里不光有山匪，还有一些他们的家人，多半是老弱妇孺，还有些被掠夺上山的仆人。
“整个寨子？”
“对！”
“哪怕从没做过坏事之人？”
“对！”
“哪怕老弱妇孺？”
张成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纠结之色更甚，咬紧牙关，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
“对！”
“恕我不能奉陪！”
廖杰卿双手一拱，转身就打算回屋睡觉。
这刽子手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他不当，他怕遭报应！
张成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廖杰卿的肩膀。
“廖少侠，郡主实在没办法了，要是让这帮人活着跑出去一个，知情不报，私藏要犯的三百多户百姓，一千来号人，可就都活不了了！”
我看杨峰是怕丢了他的官帽子！
廖杰卿的脚步一顿，心中痛骂起杨峰。
张大侠本性善良，杨峰定是以这一千多名百姓的性命作砝码，说动张大侠带队清扫山寨的。
一边是作恶多端，叛国的两百多名山匪；另一边是虽有小错，但不因为此丧命的一千多名百姓。
孰轻孰重，杨峰把这个选择题交到了张大侠手中。
放过山寨中的老弱妇孺，这件事就有败露的可能，到时候一千多名百姓一起人头落地。
为了百姓选择灭口一个不留，亲手杀掉那些无辜之人，名头上好听，但是良心上的谴责，不会少分毫。
真是，两难呀。
廖杰卿叹了口气，回身看着张大侠内疚的双眼，苦笑道。
“我是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张大侠为什么不问问孔堂主的意愿呢？”
毕竟孔念慈杀起人来可是下狠手的。
这...
张成本来是想求孔念慈的，但是江渝城那边的孔雀堂似乎出了大事。
据说是遭了贼，整个孔雀堂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方才孔念慈收到消息后，便向自己借了匹骏马，一路疾驰，返往江渝城了。
“江渝城的孔雀堂那边，出了点事，孔堂主他，已经回去了。”
“嗯，也对。”
廖杰卿点了点头，这倒是也说得过去。
平心而论，要是先生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肯定也是第一时间返回，哪还管他什么剿匪呢！
“这样吧，廖少侠，明日剿匪时，你只需要拿下或者缠住那名求道者，剩下的，全部交给我们。”
张成一咬牙，和廖杰卿商量道。
只用对付那名求道者吗？
廖杰卿有些动摇了，要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考虑。
张成一看事情有转机，拉着廖杰卿又商量了半天，把杨峰讲给自己听的那一套又搬了出来，讲给廖杰卿听。
什么舍小取大，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杀一人能救五人，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出手剿匪，那是大大的好事。
听得廖杰卿一阵恶心，懒得再和张成拉扯，便应了下来。
“先说好，我只负责对付那个大当家，其他的人，我一个都帮你不杀！”
说罢，又扫了一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的张成。
“这是看在张大侠你的面子上！”
两人又敲定了一会细节，张成还的去安排明天早上的事情，便先行告退了。
廖杰卿寻了间空房，随手推开一扇木门，走到炕头，将鹿饮剑挂到一旁，便躺了下来。
闭上眼睛，脑子中又浮现起张成方才的那套说辞，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知道张大侠这么说是为了减少他的心理负担，也知道这套说辞是杨峰教给张大侠的。
但听起来就是觉得恶心。
什么杀一人救五人？
五个人的命是命，难道一个人的就不是？
就算这一个人是生活在山匪窝里，吃穿用度全是靠着山匪抢来的东西，那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一些不好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廖杰卿的周身真气躁动，炕头都有些被微微压塌了。
他为什么就一定得死呀？成为山匪的儿子又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给他一个选择，他也不想过着下三滥的生活呀，他也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呀！
突然间，一阵失重感传来，廖杰卿躺在半塌的炕头中，睁开眼后愣了一下。
“戒嗔戒躁，戒嗔戒躁。”
安抚了一下围在自己头顶着急乱转的鹿饮剑。
廖杰卿起身拍了拍沾满了灰尘的衣袖，从怀里掏出半块银元放在了桌上，当做赔给屋主人的修炕钱。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廖杰卿叹了口气，将那些负面情绪排出了脑袋。
自己现在是知许学堂的廖杰卿，是先生的高徒，是七境修为的求道者。
不管是那座边陲小城，还是曾经如影随形梦魇般的生活，都已经随着宋知许的到来，离他远去。
往事如烟，不必挂念在心上！
收起一旁的鹿饮剑，廖杰卿摆正了心态，推门而去。
“换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