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杰卿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杀他?”
三平用尽全身力气抵挡住廖杰卿恐怖的力气,咬紧牙关,冲他大喊道。
少女的喊声如同惊雷在廖杰卿耳边炸响,他愣在了原地,向下挥砍的鹿饮剑也失去了力气,被三平夺走。
是呀?自己为什么要杀他?
是因为方才他对自己有杀心,所以才要还治其人之道吗?
不对,廖杰卿扪心自问,从一开始,自己的每一招都是冲着这人的命去的,就算是还以颜色,那也是他还以自己颜色才对。
那一定是因为这人为害百姓,自己这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他廖杰卿是这样的人吗?
开玩笑,若不是今晚三平要来捉鬼,自己才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人生在世,活好自己的就行了。
那是因为什么呢?
廖杰卿的耳边突然回想起宋知许的话。
比武切磋,受伤乃是常事,何错之有?
廖杰卿你听好,我这套剑法不动则已,剑出鞘时,无功不反。
杰卿呀,若是遇敌厮杀,比起看着你光明磊落死掉,为师还是更希望你卑鄙苟且偷生呀。
“雷霆手段,全力以赴,一击制胜。”
廖杰卿嘴里嗫嚅着宋知许常说的话,从记事起,自己仿佛就活在纷争之中。
不争不抢,则不能存活。
哪怕是被先生收养,学习武艺,手捧圣贤,好像也从未被教导过要与人为善,手下留情。
难道...
不,不对!
廖杰卿摇了摇头,宋知许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将他带到人间,作为一个人而活着。
唯有这点,未曾改变。
三平拿着鹿饮剑,向后退了两步,眼前的廖杰卿仿佛魔怔了一样,眼神时而冷峻时而温柔,和平日里那个有些小骄傲,温和开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鼓起勇气,三平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打在廖杰卿脸上,直接将神游天外的廖杰卿给拽了回来。
“你打我干嘛?”
廖杰卿被扇懵了,捂着有些肿起来的半边脸,两只眼睛瞪的贼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我也不知道呀。”
三平伸出去的手也僵在空中,伸着也不是,缩着也不是。
“我,我还以为你中邪了,想着把你叫回来。”
就算是中邪也没有扇巴掌救人的吧。
好家伙,三平这一巴掌势大力沉,卯足了劲,用手掌根狠狠地往廖杰卿脸上来了一下,扇得他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
但是效果拔群,扰乱心神的那些杂念也同样烟消云散。
随之而来的就是半张脸的麻木。
两人对视了一会,互相看着对方不知所措又小心翼翼地样子。
过了一会,三平实在是忍不住了,指着廖杰卿的脸大笑了起来。
没办法,廖杰卿捂着半边脸可怜巴巴地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再配上他那副俊脸,太有喜感了。
笑什么笑。
廖杰卿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本来还想绷着不给三平好脸色,但三平的笑声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忍了一会没忍住,廖杰卿也笑了起来。
唯有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影陷入了沉思,这俩人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自己要不要趁现在赶紧跑。
两人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决定还是先带着躺在地上都快吓死了的白影先离开这里。
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说不准一会就有人要来查看了。
将白影带到城北的一处小院里,三平示意廖杰卿把门堵住,别让这人再跑了。
三平将白影按在凳子上,一把撤下了他脸上做得丑陋的面具,这白影的真容倒是十分年轻,看样子也和二人差不多岁数。
“姐,有话好好说,我全招。”
白影讨好地笑着。
三平也回以微笑,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那陪着笑脸的男人肚子上重重地来了一拳,差点将他肚子里的晚饭都打出来了。
“呜!”
饶是站在门边的廖杰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弄迷糊了,疑惑地问道:“你打他干啥?”
“嘻嘻,先打一拳,这样子问话能方便点。”
三平俏皮地眨眨眼道。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了吗?”
“懂,我懂我懂!”
被重击一拳的男人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眼前这个长相可爱的女人再给自己一拳。
“姓名。”
“白汉。”
“年龄。”
“二十。”
三平抬头看了一眼白汉,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人的长相像是二十,连胡子都没有几根,哪有那么大。
紧接着,又是重重一掌拍在白汉的肩膀上。
“想清楚再回答。”
“十...十七,十七。”白汉被这一巴掌拍的呲牙咧嘴,直呼饶命,“碎了,快碎了,女侠饶命呀。”
“这还差不多。”
三平哼了一声,收回搭在白汉肩膀上的玉手。
“下一个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在回答。”
“嘶,一定一定。”
“你的道种能力是什么,在城北游荡的目的是什么?”
一直倚在门边的廖杰卿突然开口说道,在他看来,这人姓啥叫啥一点都不重要,他的能力还有目的才是当前的关键。
“额。”白汉犹豫了一下,但在三平的淫威之下,他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交代了。
“我的道种命叫生息,能力是能将寿命转化为雾气储藏在体内。”
“我在城北的目的,是吸取他人的寿命,为了救人。”
“寿命?”
廖杰卿皱了下眉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样的道种能力都有,稀奇。
“好呀,你小子看着人五人六的样子,没想到干的还是害命的勾当,我都只敢谋财!”
三平眼睛一瞪,有些动了真火,城北的百姓生活已经够苦的了,自己哪怕去偷去抢,也没有把眼睛放到城北的百姓头上。
这个白汉居然敢吸取城北百姓的寿命,真是该死!
廖杰卿反而对白汉的说法有些好奇,思索了一番,继续问道。
“你每次都会从城北的百姓那里吸取多少寿命,又用来救什么人?”
“我在城北,每个百姓只会吸取一天的寿命,而且我不偷老人,不偷孩子,不偷女人的命,只会找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抽命。”
这说法,怎么这么奇怪呢?
廖杰卿回想起先生讲过的狐妖的故事,突然觉得这个白汉不太正经。
“今晚的那个汉子,是这一片对后一个我还没吸取过寿命的人,不然我也不可能连着两天来到同一个院子里。”
白汉可怜巴巴地说道。
“哟,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挺有原则的是吧?”
三平阴阳怪气道。
不敢搭三平的话,白汉自顾自地回答了廖杰卿的第二个问题。
“至于救什么人,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怎么说?
廖杰卿给还在气头上的三平使了个眼色,想听听她的意见。
“走就走,我还怕他。”
三平揪起白汉的耳朵就往外走,一脸愤愤道。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命这么金贵,还让你害人给他续命。”
真是冲动,也不怕对面有什么埋伏,说跟着去就跟着去。
廖杰卿摇了摇头,跟着三平走了出去。
不过没关系,有自己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三人都是求道者,脚力也算上乘,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城北边缘的一处荒郊。
走了一路,三平的理智也有些回笼了。
她本以为,这个白汉要带着自己去往城南那些达官贵人家里,毕竟取命补命,那些人也是干得出来的。
没想到,白汉居然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如果说,城南城北是江渝城里富人和穷人的分界线,那这里的荒郊,可以算得上百姓和流民的交界处了。
城北的百姓,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好歹是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子,也算认得了几个字,不然也不可能在城南那边混口饭吃。
可是这荒郊呢,往往游荡着一些氓流。
何为氓流。
无地无房者为流,迁地无业者为氓。
这些人没有生活在江渝城的资格,一般是偷渡进来的,再被城南人驱赶的同时也不受城北人待见。
只能聚集在这处荒郊抱团取暖。
难道,白汉救得,就是这里的人吗?
跟着白汉在漆黑的荒郊内走了一会,远处传来了一丝光亮,廖杰卿目力极佳,看得见火堆旁取暖的百姓。
江渝的秋天夜寒,身子骨弱的人在外面吹吹晚风,都有可能患上风寒。
几人靠近了流民的聚集地,火堆的周围错落的搭建着一些简陋,破烂的屋子。
说是屋子,更像是几块木头支起来的棚子。
一个抱着木棍的小孩坐在火堆旁,倚着一块大石头入睡,看样子,可能是留下来守夜的。
“喂,二狗,醒醒!”
白汉走上前去,打醒了酣睡的二狗,揪着他的耳朵,冲他生气的说道。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守夜的时候睡觉,站起来多动动,你是猪脑子吗?”
倒不是白汉这人心肠歹毒,而是晚上睡在荒上,哪怕身旁有火堆,也是极为容易患风寒的。
而在这流民区,患病,可是直接和死亡划等号的。
“对不起白汉哥,但是实在是太困了。”
小孩抱着木棍,捂着通红的耳朵,可怜巴巴道。
“哎。”白汉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回去睡觉吧,下半夜我来守。”
“真的吗?”
小孩的眼睛突然一亮,刚准备把手里的木棍递过去,可随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把木棍又抱在了怀里。
“不行,奶奶说了,哥哥你白天已经很累了,不能让你守夜。”
“傻孩子。”白汉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从他手里拿过木棍,“哥哥我可是修者,修者有用不完的力气,怎么可能会累呢?”
“快去睡吧。”
小孩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可是浓烈的睡意已经接管了他的大脑,没时间让他想东想西。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破烂的袖子滑落,漏出了手腕处的紫红色斑痕。
“那好吧,哥哥姐姐晚安,我先去睡觉了。”
小孩有礼貌地和廖杰卿三人打了个招呼,就近找了个棚子,钻进去睡觉去了。
白汉笑了笑,把棍子往地上一支,面朝篝火,坐了下来。
“要过来坐坐吗?”
他开口邀请道。
三平刚想过去,却被廖杰卿用剑鞘拦住。
鹿饮剑尖指着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白汉,廖杰卿回想起二狗手腕上的紫红色斑痕,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斑点他小时候见过,而且经常见。
“那小孩,是什么情况?”
“你发现了吗?”
白汉偏过头来,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平静地有些吓人。
“没错,那孩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