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在想:普通人的一生应该是什么样的?
父母是开明的,没有家暴,偶有争吵,但也相爱,顺顺利利的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有被人口拐卖,没有遭受到校园欺凌,也没有被欺压侮辱,更没有遭受到天灾,人祸,车祸,没有被诈骗团伙骗走财产,没有被骗进传销组织过,更没有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司机,没有被拐到缅甸进行电信诈骗,没有遇到过性侵,抢劫,没有被上司猥亵,没有遇到过职场霸凌,更没有穷到房租困难,一连吃一个月的泡面,更不会身患重病;
刚刚好生活在城市,拥有着城市户口,有一间刚刚好够住的房子,会用智能手机,有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周末双休或者单休,没事的时候会打打游戏,甚至出去旅旅游,偶尔追追喜欢的电视剧,或许还会追追自己喜欢的明星,会因为别人的爱情流泪,也会因为搞笑的剧情而大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如果可能,或许还有一个恰好够爱的人
但这明明是少数人的一生,可却被我们称之为普通人。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还在干什么?明天不上班吗?”
还是熟悉的开场白,忽略了薛清欢那红透了的双眼,忽略了薛清欢那下垂的嘴角,薛清欢母亲张蔷每一次打电话来,只要看到薛清欢还在休息,便会直接开口询问工作,好像在她的印象里,薛清欢是不需要休息的,不用休息的。
张蔷的脸上还敷着面膜,一身睡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巧合的是,张蔷脸上的面膜也是黑色的,跟薛清欢的一样,有时候是真的不得不佩服母女间一些莫名其妙的默契。
“还不是很困,现在还早,刚刚结束了一个提案,我们休息三天”
薛清欢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看向母亲的眼睛,试图寻找着什么,幸运的是,当母亲听到自己刚刚结束一个提案,成绩还不错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欣喜和欣慰的表情,薛清欢也能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对自己的认同。
薛清欢就这么看着,看着母亲暂时看起来还算是和蔼温润的模样,这一刻,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抓到了微弱的光亮,在沙漠中,终于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绿洲,她终于可以栖息,终于可以放慢前进的脚步,终于可以松一松牵住自己的那根绳索。
薛清欢是真的太相信那句话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家永远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长期居住下去,会心生厌烦,若是离开了许久,又会止不住的挂念;但它像是一个极度温暖的动词,在你需要沉积安静的时候,它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你,而在你疲惫受伤,无人可依的时候,家就变成了你最后的底牌,它就是你那时最坚实的依靠,是你疲惫哭泣的时候,永远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那里会站着一群爱你的人,永远站在家的门口,等待着疲惫的你归家,为你做上一桌温暖的饭菜,然后给你一个鼓励又久违的拥抱。
“怎么了?受委屈了?”
张蔷看着沉默不语的薛清欢,才终于注意到薛清欢眼角那还没擦干的泪水,或许是出于母亲本能的驱使,她忽然的问出了这句话,也击碎了薛清欢最后想要隐瞒一切的防线,让她将刚刚看到的事情,全部吐露而出,也终于想行使一回,作为女儿的基本权益。
“妈,我刚刚…”
薛清欢酝酿了许多,不知道该怎么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告诉张蔷,毕竟这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选的路,再怎么坎坷,终归也是要自己走,更何况,薛清欢从来都不是回家找母亲要抱抱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启齿,关于张蔷嘴里那些关于委屈的事。
“刚刚,我和吴言视频,他的房间里,进来了一个刚刚洗澡出来的女生,问他要不要去洗澡,还穿着他的衣服,他好像做了一些对不起我的事情”
薛清欢已经把那些事,那两个字说得很隐晦了,这么久了,电话关机,除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还能有是什么,我们都对于很多事情不愿提及,又像是羞于启齿,那些被隐藏在黑夜背后,专属于成年人的欢乐游戏。
“是不是你看错了”薛清欢母亲张蔷听到这个事情,先是一愣,后来就是笑着质疑
“肯定是你看错了,你这孩子,从哪里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学会诬赖别人了,我是怎么教你的,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不要去猜测”
薛清欢母亲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一些什么,又像是没有听懂薛清欢话里的意思,可是母亲比她年长那么多岁,她又怎么会不懂薛清欢到底在说什么。
可张蔷一直以来都将辛苦自己,幸福别人的理念深植入心,也致力于让薛清欢被这个理念屠戮,哪怕是薛清欢极力的反抗,她也会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身份去强迫着薛清欢接受这个理念,却从来不记得问问薛清欢,问问这个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问问她一句: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累不累,辛不辛苦。
张蔷这么多年来,总是很习惯于把过错归咎到薛清欢的身上,无论事出何因,只要是能够嫁接在薛清欢身上的,张蔷从来都是乐此不疲,唇亡齿寒,其实没有谁会比薛清欢更能深刻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妈,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嘛?”
薛清欢语气依旧很弱,面对这个被自己叫做母亲的人,她始终是强硬不起来,这个时刻,她更像是一个在外面摔了跤,哭着回家向母亲寻求安慰抱抱的孩子,即使是在面对指责的时候,薛清欢也只能努力的证明自己没有说话,只能是用‘我没有’来自证清白。
“你看到了什么?”张蔷有些高声的呵斥
“我看到了他…”薛清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蔷打断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玻璃心,假设,你真的看到了又能怎么样?你亲自捉住了吗?你没有嘛,那到时候他一样可以说是他没有,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的吧,你听了没?一点点事情,你非要闹个天翻地覆,闹个不死不休,闹个鸡犬不宁,甚至闹到人尽皆知,你才甘心”
张蔷其实不能理解,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过去了,根本没必要当真,有多少的女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如果什么事情都去计较的话,那这个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同时她也气愤薛清欢的性格为什么如此的刚强,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女生一样,性子温和一些,为什么不能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忍一忍就过了,为什么所有事情薛清欢一定要争个真相,争个对错,又或者说是争个输赢
“玻璃心?不死不休?鸡犬不宁?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
薛清欢瞬间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一个母亲的嘴里说出来的,她甚至想反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你知道现在受委屈的是谁嘛?被欺负的是谁嘛?是你的女儿,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薛清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无尽的委屈,她很希望母亲能给自己,哪怕是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也比现在的这些话语好听个千万倍。
“那还不是你自己太过于强势,我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要学会温柔,学会温柔,你就是不听,怪得了谁,天气凉了你不去问问人家冷不冷,出门在外,你不问问人家吃没吃好,穿没穿好,不关心别人,你只知道顾着你的工作,工作,你工作能挣几个钱?如果不是你太强势,让人家觉得心里不平衡了,像是在欺负别人,人家至于走到这一步?”
“从来都是硬碰硬,刚到底,一点委屈不能受,一点亏不能吃,如果不是你的脾气,他至于这样吗?你别说你没有,你的脾气性格我还不知道,你是我生的,我最清楚你,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张蔷一如既往的没有站在薛清欢这一边,哪怕这件事是那么的不可容忍,但她依旧是坚持着她的意见,只要是面对着薛清欢,那就是一如往常的被害者有罪论,施暴者无罪释放,或许在这一刻,薛清欢终于理解了,自己骨子里那一份自卑究竟来自于何处?
“我就问问你,一个温柔的女生和一个强势的女生,你会选择谁?”
张蔷的这句话彻底问倒了薛清欢,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强势和温柔,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
“所以我说得没错吧,你连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都不知道关心,那你是不是就是在把人家往外逼,家里没人关心,那只要有一个人来关心他,你说他会不会犯错,那你还去责怪什么呢?”
张蔷依旧是按照自己的理论,分析着指责着,没看到薛清欢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你现在做得不是去责怪,而是仔细去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听妈妈的劝,我是你妈妈,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其实这句话说得张蔷自己都没了底气,她只想让薛清欢安安分分的,别因为任何事情搅乱了她婚姻的步伐,又或许是她太急着想让薛清欢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或许是因为想让孤身在外的薛清欢,有个人可以依靠吧。
薛清欢宁愿相信是最后一个情况。
“妈,你知道,我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了嘛?”
薛清欢已经不太想去听自己母亲的长篇大论,似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镜头里的母亲,她的表情依旧是着急的,薛清欢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对自己着急,还是对这件事情的不信任,她不敢再去揣测,就连这个问句,她都问得小心翼翼。
“我是在跟你说什么,你到底能不能分清主次,你不睡觉你怪谁,每天玩你那个游戏到三四点,而且我是在跟你说你要好好反思,改一下你的脾气,不是在…”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写了大大小小7-8个方案,谁来问我吃没吃饭,穿不穿的暖,睡没睡好,我每个星期加起来的睡眠时间不到24个小时,你问过我吗?他问过吗?”
薛清欢直接打断张蔷的话,她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大声哭泣,而是安安静静的说出这些话,眼里的光在一点点的熄灭。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这样,一心就埋在工作里,也不问问人家工作如何,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注意加衣服,注意别感冒之类的,你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我都白教你了”
张蔷像是看到了薛清欢话里的漏洞一样,继续指责着她,摆出了母亲的姿态,像是在对不听话的孩子进行着语重心长的教育。
“那谁来问我累不累?”薛清欢彻底忍不住了,高声的怒吼
“你只知道别人的孩子累不累,吃没吃饭,你问过我一句没有,我在给你说话的重点是什么?别人的孩子是人,我就不是了,是吗?”
薛清欢彻底失去了理智,又或许是对母亲彻底失望,她现在是极度的愤怒,有些失去理智了,拿着杯子的手不断在颤抖,这一刻,她恨极了这样的感觉,恨极了这个被自己叫做母亲的人,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在后来看到什么,都觉得弥足珍贵。
下一刻,她将杯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过后,玻璃杯碎了一地,薛清欢也关掉了视频电话,没去管母亲还在说着话。
薛清欢坐在地上,身体在忍不住的颤抖,心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耳鸣幻听一起出现,那种感觉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哭泣,又或者说哭泣已经停不下来,即使她很努力的想要止住眼泪。
有些木讷的抬头,看到了桌上有双筷子,试着去拿,却发现不住颤抖的双手让小小的筷子从手掌间掉落,她试了好几次,终于拿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握不住,这让她更加的崩溃。
忽然她看向了地上的碎玻璃,脑袋里好像有人在告诉自己‘拿起它’,身体不受控制的爬了过去,即使心里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可以,但脑袋里的神经却克制不住的冲动,捡起了一块最大的碎玻璃,努力的甩了甩头,但脑袋里的眩晕感让她忍受不住,紧紧握着那块碎玻璃,尽量不让它靠近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可最后理智还是彻底失守,心里的那条黑狗还在抑制不住的狂吠,无比的吵闹,像是地狱的催命使者。
最后,玻璃还是划破了少女娇嫩的肌肤,露出了一片血红,薛清欢却不急着处理,任由它流淌,小胖子和丸子在笼子里急的狂叫,混着脑袋里的犬吠,她只觉得更加吵闹了。
或许,那种感觉终于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