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一夜未归，王母不知去哪里寻，等的干着急，外边雨那么大，许是被困在主家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年老了，又整日操劳，她的身体终究是受不住的。我听见床铺方传来微微的鼾声，没有了翻找针线盒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大概是睡下了。
我逃出瓦罐，站立在屋中。这是我来到人间第一次幻形成人，没办法，那个瓦罐太小，住着实在难受。再说，王禄没给我带晚饭，我饥肠辘辘，只能出来找些吃的。
我依旧是瞎的，但这时是黑夜。同我没什么影响。
我凭着直觉走到餐桌前，那里还有些未收拾的残羹剩饭。我随手抓起一个圆圆的有些扎手的东西，闻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酸又苦还臭，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完全难以下咽。
呕，东极的穷人家就吃这些东西吗。我不期望能再吃上虾米，这些在王家母子眼中估计都是奢侈的。我摸索着跺出门外。
我看不见雨，但看不见并不影响我欣赏雨。相反，我的其他感官更加的灵敏。
我的鼻子是顶灵敏的，阿孃老说我像狗，带我出去采药可方便，隔老远都能找到。
人间与南溟终是不同的，天上的水在南溟大多变成雪，很多时候还没掉下来就凝固了。人间的雨是有味道的，凉丝丝淡淡的泥土地气息，夹杂着点点苦味。我闻着雨水的味道走出门外，任由滂沱的雨水浸湿衣衫，钻进我的耳朵，鼻子，胸腔。雨是这样的温柔，不会像冰雹那样砸伤人，打在身上，像是在按摩。很舒服。
我躺在藤椅上，接受着暴雨的冲刷。人类惧怕过多的雨水，因为这会让他们地里的庄稼遭殃。他们都躲了起来，像是不看见就以为不会发生。
唯有这片刻的暴雨，能缓解我的担忧和无措。它代替了我的泪水。
我与天地共享暴雨，天地为海，供我遨游。
在水里待太久，会自动变成鱼的。
王禄回来的时候，我舒服的躺在藤椅上，吓得他一激灵。
“母亲，母亲。鱼怎么跑出来了？”
王母战战兢兢的从梦里惊醒，大声呼喊：“禄儿，禄儿！”
“母亲我在！”
“你去哪儿了？受伤了没，有事吗？”她苍老的手不断抚摸着儿子的脸，像是重获至宝，劫后余生般惊喜。同时眼下乌黑，眼神惊恐，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见儿子还在跟前，她长舒一口气。神情更加的沧桑，突然想起来什么。
“鱼呢？圣鱼呢？”
王禄着急忙慌的跑出屋外拾起我，当时雨已经停了。幸而躺椅上积的有一小洼水。我当时正在做梦。
“母亲，这鱼好端端的怎么跑出去了，难不成真长腿了？”
我正梦到阿孃和阿遥，阿孃在炉前炼丹，我想去帮忙，她却怎么也叫不听。和阿遥在天池潜水，一转眼，他往上游去了，我的脚却越来越重，直往下沉。我拼命挣扎，却不能呼吸，喉咙越来越重。憋的眼泪流了下来。
“母亲，你看这鱼怎么哭了？”
王母急的打了王禄一下，“快把鱼放回水中！”
片刻，我感觉从水中突然惊醒。熟悉的浑浊的水，我知道又是回来了。
王母不安的问儿子：“禄儿，你昨夜去哪儿了？”
王禄支支吾吾撒谎道：“昨夜雨太大，我在路边牛棚避雨的时候睡着了。”
他眼神飘忽，母亲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但王氏讲究体面，没有直接戳穿。“既然如此，快去洗个澡吧。身上都臭了。”
他身上哪有牛粪臭，只有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香。
洗完澡，母亲拉着他的手问：“禄儿年近弱冠，可有心悦的姑娘？”
王禄心一惊，羞红了脸：“母亲怎么突然这样问，我虽有功名，但暂未立业，如何谈得上娶妻生子........”
王母爽朗一笑，指着墙角边几个破旧的木箱子说道：“母亲没什么可留给你的，那几个木箱是我年轻时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衣物首饰。年轻时再苦再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就留给你和你的媳妇吧！记得，以后要待她好。”
接着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你父亲是个顶好的人，是个老实的人。这辈子，我最感谢的人就是他。他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跟他好好过日子，可是我心太高，总忘不了年少时的事。所以自小就培养你读书识字。”
“禄儿，”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一字一顿的说：“记得，太原王氏是最清廉正直的忠臣。我们这一生都忠于国家。他们，他们......死的冤枉。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说着，红了眼眶。
王禄有些慌张，他总感觉母亲说这话别有深意，像是在交代遗言。
他安慰道：“母亲放心，我定会帮外祖父一家讨回公道，沉冤昭雪。母亲别怕，我陪着你。”
母亲躺在他怀里，泪水止不住的流。低声喃喃着：“要是.....要是当时没有遇见他多好。我错了，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