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洋流不知道游了多久,我被裹挟着,不知身在何处,只有黑暗,也只感觉到黑暗。
突然间感受到洋流停止了,自己如浮萍般浅躺在水与冰的夹层间。
这是哪儿?……
我看不见,虽然知道自己身处冰层下,感觉却如此温暖,与南溟刺骨的冷不同,显然我身处另一个大陆。
温暖,是东极,还是北海?
“砰!”
是什么声音,像是冰块被砸开。
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碎冰从我身边滑走。
眼前朦朦胧胧的,微微发白。
一条浑身雪白的大鱼从水中浮上来,眼睛白蒙蒙的,鱼鳍格外的大,真是漂亮。就是一动也不动,王禄还以为是条死鱼。
但他已经在河边守了三个时辰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条,死鱼也就罢了吧。况且这鱼洁白如雪,鳞片在阳光下还微微泛着五彩的光,当真是妙不可言,他傻笑着。
家中的母亲已经病了好几个月,没钱买药,家里的东西他是当了又当。今日母亲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说想吃鱼,王禄便迫不及待地来河边。
当真是运气好,让他碰上这样一条漂亮的大鱼,他将鱼揣进破袄里,生怕街边的乞丐抢了去。
我躺在这人怀里,少年的体温把我捂热了,我无力挣扎,只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
阴暗昏灰的街道,到处都是破壁残垣,杂草丛生,街边趴着蹲着一大帮衣衫褴褛的人,嘴里不时发出饥饿的哀嚎。
“小伙子,可怜可怜我吧。我们母子都好几天没吃过一点儿东西了。”我听见女人的哀嚎。
“小贱蹄子,叫你将那傻孩子同我炖煮来吃你非是不愿意,害得我受了好几天的饿。我这就磨刀去,先垫垫肚子!”我听见男人的嘲讽。
“不行!你敢我就杀了你......”我感觉这少年的脚步加快了,女人的怒吼渐渐远去。
我断定这里不是北海,当是渺小人类聚居的东极。
南溟必定离我好远好远了。
此时的人间正是大夏安元十五年。一个已然步入暮年的王朝,君主昏庸无能,节度使互相征战,王权衰微,整个中原大陆已经被迫经受了十几年的战乱蹂躏,黎民受罪,苦不堪言。
这里大概也正值冬季,作为妖我尚且不觉得什么,只是对这少年来说,大抵是难熬的。毕竟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麻布衣裳,而且大概也破烂不堪,因为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我没见过人,不知道人类是否都是这个味道。鱼妖有腥味儿,鸟妖是羽毛味儿。他呢,嗯.....淡淡的奶香混合着艾叶的香气。
少年的步履停住了,他在同人说话。
“母亲,你看!我捕获了一条鱼!”
“嘘!声音小点儿孩子。别让隔壁人听了去。”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我看看,啊,这是什么鱼,真美!”
我感觉我被递到了一只年老却细腻的手中。
“我看你父亲捕鱼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鱼呢。”
“是啊母亲,孩儿剖开它给您炖汤喝吧!”
要吃了我!我听到这儿吓了一激灵,尾巴不受控的甩了一下。
老妇人刚才还在犹豫,见我竟没死,突然心潮澎湃。抚摸着我的鳞片说道:“禄儿!看,这鱼竟还活着!这样美的鱼,当是祥瑞之物,我不敢吃,怕亵渎了上天。“
“但.....母亲您大病一场,怎能不吃些东西补补。”
“不必说了,禄儿,去装些水,将这圣物暂且养着。”
幸亏老妇人大发慈心,我侥幸留下一命。
捞下我的少年名叫王禄,家住在晋城萍乡。大约十六七岁,他没有父亲,很听母亲的话,是个大孝子。
虽然不能见日月星辰,但我确定我和这对母子同住屋檐下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靠听觉和嗅觉去感知身边的一切。盛我的破烂瓦罐,恶心潮湿的泥土地,狭小透风的茅屋。还有大概躺窝在角落里虚弱年迈的老人。我被迫接受着完全不一样的环境,每天在瓦罐里横冲直撞。
在南溟的时候我常对阿孃抱怨那里有多么的寒冷和贫瘠,抱怨妖族地界上的冷漠与强势。
现在的我却想逃出去,我担心阿孃和阿遥。
我比任何时候都思念南溟。
傍晚,王禄做工回来,盯着瓦罐里一动也不动的鱼发愁。
“母亲,这鱼是不是死了?若是死了,咱们可得快点吃呢!”他朝母亲露出渴望的眼神。
老妇人笑了笑,手里不紧不慢的做着针线活。
“放心,白天的时候净听见水里响,这鱼头硬的很呢。”
的确,王禄盯着鱼,刚才他扔进去的几个小虾一下就没了,鱼尾缓缓在水里飘着。
王禄靠着母亲,看着她手中的针线上上下下不停变换,很快,一只漂亮的蝴蝶就出现在手帕上。
“母亲,很晚了,要不休息吧。这些明天再做。”
母亲摇摇头,“不,我这是接的散活,怎能不按时做完。明天,你将这些衣物手帕送到佘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