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阿婆这些年一直在等您回来。”
苏晚的声音拉回华老的思绪,他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他不仅不知她一人在宫中艰辛吧,更不知她对他的心意不曾变过。
可他,却不惜用几十年下了一盘棋,企图颠覆她所守护的江山,谋害她儿孙的性命。
他究竟在做什么……
察觉他情绪的变化,苏晚趁热打铁道:“师父,现在回头还不晚。”
趁着大错还没有铸成,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华老摇摇头,痛苦地闭上双眼,“丫头,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来得及!”苏晚无比笃定。
没有后手,她怎么敢跟小嫩草一同离京?
蓦地睁开双眼,华老看向她的眼底染了恼怒,“你算计老子?”
苏晚往后挪了挪屁股,讪讪一笑,“师父言重了,这是还得多亏您给机会嘛!”
但凡他没有心软,存了放他们一马的心思特意跑一趟皇陵,她也很难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华老被她“谦虚”的话气笑了,脸色骤然一沉,“黑白双煞何在!”
下一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一侧的洞口闪现出来。
二人毫不迟疑,同时朝着不远处站着的萧远攻去。
“老头,你不讲武德!”苏晚骤然变了脸色,从地上快速起身,抽出腰间的九节鞭卷住白无常的腰狠狠一扯。
尔后,重重甩向一旁的石柱。
腰身重重撞在坚硬的石柱之上,白无常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黑无常瞥了一眼,面上戾气陡升,戴着黑色钢爪手套的手直逼萧远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高呵一声,“小乖!”
下一瞬,小乖扑腾着翅膀猛地冲了出去,落在黑无常的脖子上就是狠狠一口。
黑无常只觉得脖颈一疼,意识到什么转身想逃,整个人却像是被万千银针穿过,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全身。
“老黑!”白无常痛苦地站起身,转身想寻华老帮忙。
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地狼藉,哪还有华老的身影。
他们这是被主子给抛弃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无常又怒又急,脱口道:“苏晚,你再晚一步,侯府满门都要给大庆皇室殉葬!”
苏晚手下九节鞭一甩,卷起被毒素麻痹的不能动弹的黑无常,直接手一挥砸到了她面前,“有功夫操心姑奶奶的事情,不如先管好你们自己。”
敢动她的人,找死!
看着几步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小人儿,萧远既感动,又难受。
他太弱了。
帮不了晚晚半点不说,竟还要她分心护着她,简直丢人。
惦记京中情况,苏晚顾不上处置黑白双煞,一把拉住萧远就快步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头子心眼多的很,咱们能拦住皇上和我爹他们不出京城,就城内也未必太平。
也不知道没有小乖在,虫子大军会不会乖乖按照之前演练的来。
京中无辜百姓众多,可别误伤了。”
说了一通得不到回应,苏晚慌忙转过头,看向萧远的眼底满是紧张,“阿远,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萧远摇摇头,薄唇微抿,表情一言难尽。
他越是这个样子,苏晚越放心不下,拉起他的袖子就要检查。
“晚晚,我没事。”萧远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确定他是真的没事,苏晚蓦地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快步朝外走。
老头子轻功一绝,他们骑马的速度本就赶不上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至于京中到底会不会出事……
说实话,苏晚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
当初萧谌对老头子造下的孽,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解恨。
她现在只希望,华老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及时收手。
否则,以目前几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一旦再出变故,于大庆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
桂树巷。
华老到时,院子里空无一人,房门大开。
以为太后已经走了,他叹了一声,自嘲地勾勾唇,“臭丫头果然是骗老子的。”
话音落地的瞬间,房间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似有东西跌落。
“谢锦婳?”华老试探性喊了一声,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转身想走,内心深处却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在提醒他,进去看看。
不进去亲眼看看,他怎么能甘心呢。
屋内,一席红衣的太后正坐在铜镜前,静静的看着其中的倒影。
一晃眼,居然都过去四十多年了。
曾经的一头墨发,如今只剩满目银丝,容颜更是远不复当年艳丽。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太后唇角微掀,“你来的刚好,帮我把梳子捡起来。”
说着,她无奈地笑出声,“人老了还真是没半点好处,连把梳子都拿不稳了。”
华老没说话,眼神复杂的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桃木梳,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梳身上雕刻的并蒂莲,是他厚脸皮磨着柳元明三个月,才从他手里学会手艺,又熬了几天把手都戳肿了才做出来的。
走过去弯腰将梳子捡起来,华老嗓音发涩,“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呢。”
太后横眉,“这么多年,你不也还活着?”
沉闷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华老轻笑着,执起木梳为她梳理着头发,布满皱纹的手锤灵活穿梭,很快便梳好一个发髻。
这是两人年少时,他常做的事情。
那时太后总笑他没个正经,不像是要治病救人的大夫,更像是个登徒浪子。
一般这个时候,华老总要揶揄两句。
可今天,他却格外的沉默。
太后受不了这个氛围,笑着问他:“挽发这么熟练,没少在你的妻妾身上练吧?”
华老神色淡淡,“我不曾婚配。”
“这种话,亏得你说得出来,我还没老糊涂呢。”太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华老也不着急解释,一一拿起桌上的朱钗,动作温柔地插在太后发间。
仔细端详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
哪怕这话一听就很假,太后也很开心,面上多了一抹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娇羞笑意。
尔后,她听到华老说:“等我死后,就将我葬在那颗桃树下。”
太后敛了笑,“谁说你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