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宫秦,原本叫宫芹,个人觉得不太符合我的气质,所以我自己给改了。
当我被这小破刀划了个透心凉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你瞅瞅,再坚强聪明勇敢美丽善良有情趣还带点小性感的完美女人,也是可以被一把十几块的水果刀给干掉的。
第二反应便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当然,我不是雇佣兵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是一个律师。
通常来说律师算不得高危职业,我的危就危在每一个客户都是旨在离婚的可怜女人,并且我百战百胜。
要说我走上律师这条路可以说是命中注定。
按照大多数人的价值观,我是个可怜的女孩。
我爸是个酒鬼,如果他能把喝酒的欲望放在赚钱上,我早就成小公主了。
但他不会,他用拳脚和我妈换钱买酒吃,这时候我通常也有幸能分到几个巴掌和俩脚印子。
我妈用她在手套厂微薄的收入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养活年幼但可爱的女儿和不中用的丈夫。
不幸的女孩当然不只我一个,但姐们儿独特在那份不合年龄的头脑,那时候哪懂什么法律武器,我只牢记老师说的知识改变命运,所以我努力学习,成绩优异。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想只要我努力,我会得到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后来命运等不到我长大,就被我妈改变了。
她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终于被点燃,一瓶农药拉着我爸两个人一起下了地狱。
那时候我12岁,放学回到家立刻察觉了异样的安静。
我沉着地报了警,听着救护车和警车混杂的笛声抽走了这个家最后的房梁。
那时候我是什么感受?有些记不清楚了。
我只记得我替这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欣慰,她这软弱的一生终于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情,虽说方法不太对。还有,感谢她没有连自己12岁的女儿一起带走,想来她也知道,我是潜龙在渊,早晚飞黄腾达。
这次家庭变故对我而言好像只是跟吃饭睡觉一样普普通通的事情。
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人有不幸就有幸运,只不过大家程度都不太一样而已,我再悲戚又有什么用呢?
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的老师照顾我,我的同学关心我,国家负担起我的生活费,一路无惊无险地上了全国顶尖高校的法律系。
做护工时照顾过的一个可爱的小老头资助我上了大学,周末会拉我一起打太极,看到我爬山路上吐的比狗都长的舌头时,他会恨铁不成钢地让我坚持锻炼;宿舍里几个好姐姐在我被男人纠缠时挂帅上门,爆发的火力可以帮成吉思汗征服整个欧洲;保研后师从四十岁的少女苏姐,平时十分严厉,却会私下在其他老师面前强调我是得意门生,并且会在柳絮飞扬的季节给我买通气鼻贴,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你看,人有不幸就有幸运,这一路遇到那么多可爱的人,我怎么不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美女呢?
毕业后我顺理成章进了著名律师事务所,并且不久后一战成名:帮一个被丈夫谋杀但幸存而归的女人打赢了一场硬仗,把凶手送进监狱待到投胎。
这个案子火到全网皆知,接受采访时记者妹妹说我是女性之光,眼里崇拜的星星尬的我十个脚指头可以解开千千结。
天地良心,我不是什么女性之光啊!
如果现在是一个被家暴女欺侮的可怜人夫找到我,我一样会叼着我的法典为他披荆斩棘。所以私以为人类之光这个称号更适合我。
奈何事与愿违,此后我接到的所有案子无一不是来自女委托人,我成了专门的女性婚姻官司律师。直到我如今28岁,入行3年,已经小有名气。
这三年,我在法庭上的每一场胜利都代表有一个男人没能得偿所愿,他们在怨恨前妻的同时,当然也不会放过我这个“帮凶”咯。
但能预料到被打击报复的可能性,不代表我可以接受这个不体面的死法!
我今天加班到晚七点半,才把自己从卷宗里刨出来,蓬头垢面且雌雄莫辨,刚出写字楼就被蹲点的凶手抹了脖子,倒下的时候脑门还狠狠磕在盲人地砖上,要不是姐们儿命不久矣,我都想一个鲤鱼打挺鞠躬100度给地砖道歉。
完全不对!
就算要被报复而亡,也应该是在完胜1000场官司的庆典上,我穿着定制的漂亮裙子,顶着精致的全妆发言时,凶手暴起劫持现场一位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小短裙美女,让我一命换一命,我再淡然一笑,丢开话筒,目光坚定地赴死,从容不迫地壮烈牺牲!
但此刻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我努力而艰难地转头,试图把凶手的脸牢牢记在脑海里。
你真该死啊!
被报复我可以接受,要我命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只要再走200米就能在转角的咖啡店嗦一口我订好的冰咖啡,让寒流从我的嗓子冲刷而下,按摩我工作一天疲惫的大脑。你知道那是多爽的体验吗?
所以我恨这个凶手,如果有来生,姐要打翻他买的每一杯奶茶。
想到这里,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的时间要到了吗?
我觉得我这一生虽短暂但勉强算得上有意义。
只是的确还有些许遗憾。没能赴约和姐妹们下周的饭局;给苏姐买的枫糖李还没亲自送过去;我没了小老头肯定很伤心吧,他总说我身子还没有他硬朗,这下的确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我祈求上帝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大肠小肠十二指肠的每一个褶皱里都还有一箩筐废话没有过脑子,我不想就这样……
然后我看到了繁复的光。
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