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60,是个杀手。
端止说这根本不是名字,所以给我起了个新的:
陆玲。
我其实不太懂这名字好不好,但只要是端止起的我就喜欢。
还记得那次任务完成后,我死在敌人反扑的轰炸里,然后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从问天鼎醒来,我有片刻的迷惑。
就算身为基因编辑改造的战士,在那样的爆破下也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但因着多年的杀伐经历,我迅速冷静下来。
我拿出旋转针头望远镜升出鼎口,大致环视了眼下环境。
短暂地判断后,我决定先劫持离我最近的那个白衣服男子,再提条件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我极快地翻出鼎口,一个滚地起身抽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我看到一张清俊干净的脸,配着他那身月白色的长服,我看呆了眼。
“掌星大人,无需害怕,端止承诺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没有给脖子上的刀一个眼神,也没有惊慌,而是微笑着对我说了这句话。
然后我被他带进了端皇宫。
比起复活、穿越、强大的武法,我觉得这里最奇怪的就是:
我得到的一切不需要用杀人来交换!
老板说,世界上没有东西是不需要条件的。我想也是,我帮他杀人,他给我饭吃。
可是在这里,我有漂亮的房间,好吃的饭菜,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和我住一起,还不用担心她们晚上会趁我睡觉往我身上插刀子。
这里还有端止。
他长的真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不像上辈子,如果和一个男的独处,说明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我实在是爱上了这端皇宫!
除了到处闲逛,和宫里的小姑娘们一起吃喝玩乐,我最多的就是去瞻天楼缠着端止。
端止是请天官,他总是守着天盘忙忙碌碌,但我在一旁无论做什么烦他,他也不会说我不好,最多无奈笑着摇头。
我也时常问他问题。
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可以帮你杀人。或者谁欺负你我去宰了他。
而端止的回答永远一样,有一次甚至摸了我的头。他说:
“陆玲,这里无人会要求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你只按自己的心走即可,星盏选择了你,也会指引你,旁人都没有资格。”
我其实不太理解端止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相信什么命运,我觉得一切掌握在我自己的刀尖上。
但我乐意听他的,他说让我随心生活,我就照做。
我卸下了一身的武器,把它们藏进了床下的隔栏,换上了宫里漂亮的裙子。
好像杀手60不曾存在过,有的只是端皇宫里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玩乐的姑娘陆玲。
我和宫里的妹妹学着做针线,我想给端止做一个香囊带在身上,我不在的时候他也能想着我。
最后,看着他笑盈盈地把我做的歪歪扭扭的祈雨符挂在腰带上时,我憋红了脸。
实在是害臊啊!
我可以把匕首在手里转出花来,但那小小的针我实在是驾驭不住。千辛万苦就完成了一个纹样最简单的祈雨符。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这样快乐下去,等到有一天会告诉端止我很喜欢他,想和他结婚。
可是后来人族和兽妖的战火烧得呛人。
我从宫人那里听闻十万连峰的王族囚虚妖出了一只瑞兽,名为囚禹。尚未长为成兽就锋芒毕露,天赋异禀实力强悍。
最可怕的是他那妖孽的智谋!
兽妖多强大却莽直,而这个囚禹却奇兵百出,足智多谋。连家传纵横天演的竹老头也多次棋差一步。
各皇朝联军与囚禹率领的妖兽酣战三月,已经连输四场大役,人类几乎溃不成军。
端止把自己关在瞻天楼,不分昼夜地推盘观天,愁眉不展。
我此时已经知晓了很多事情。
端止的大伯以身投鼎祭天,换我这个所谓的间盏掌星官降世,同一日端止继任请天官。
请天官职责除推盘观天外只有一个。
以身投鼎祭天,叩天门,逆天命!
我日日去詹天楼陪着端止,也不再多话,总到深夜才回自己的居宫。
有一日我刚从瞻天楼回来,看到同一宫里的哲姐姐持着灯笼似在等我,她神情肃穆问我:
“玲儿,我今日已经接到灰书,与兽妖这一战怕是不好,如若哪天杀至端宫,你可有打算?”
我反问她:“哲姐姐,你呢?会离宫避战吗?”
她摇摇头。
“谷民有谷民的责任,我虽不能上战场,但亦会守在这里,拉着敌人去死。”
望着她坚定的神色,我也定下心。
“我不会走的。”我说,“我在这里保护端止。”
我不是没想过去杀兽妖,可我觉得端止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四处杀人的女子。那我便只在他身边待着,陪着他,保护他。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在瞻天楼帮端止倒茶时,楼主推门而入,神情悲痛。
瞻天楼楼主,也是端止的父亲。
“止儿……天盘已碎,人族大凶!”
望着楼主艰难开口,声音颤抖,我手里的茶水晃了一桌。浑身被抽干了力气。
天盘碎,人大凶,叩天门,逆天命。
是了,端皇远在战场,已经七日没有消息传来,那个笑声爽朗的大叔恐怕真的危矣。
我顾不得别的,只是抱着端止痛哭。
我怎能接受端止就这样去死?
他是那样美好温柔的人。
我甚至疯狂地想,去你的天命,谁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死!
我可以把端止带走,一路往西边逃,不管是兽妖还是什么,谁挡路我杀谁!
可我忽视不了端止眼里的坚定,我不能也不会阻止他想要完成的事情。
所以,我亲眼看着端止一步步上了天梯。
他腰带上的祈雨符微微摇动,像锤子猛击我的心口。
我看着端止投身问天鼎,继而风云突变,鼎口白光冲天,击碎了天空的阴霾。
他就这样消失了,仿佛天地间从没有过那个温柔的白衣男子。
隔天宫里传来红书。
端皇所率军队被兽妖埋伏,纵火围杀。
危难之际,天降雷雨,火灭兽惊,端皇得以反攻而大胜,把兽妖残兵败将逐出百里。
我在床下拿出我封存的作战服换上,检查每一个武器工具,把它们装在正确的地方。
我跟宫里认识的每一个人告别,他们人人不舍,却无人会劝阻我。
端止说的对,这里没有人会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所谓的神器星盏会指引我。
端止的命就是我的引子吗?
那命运对我实在太刻薄了些。
不过不重要,很快我就会去找端止了。
瑞兽囚禹,人人都说你算无错漏,那你是否算出自己会不会死在我手上?
我骑着宫里安排的千里骏扬鞭驻足,最后回望一眼端皇宫,有些可笑得想:
从前为了活下去不知草芥多少人命,如今为了别人倒是心甘情愿赴死。
我摇摇头,策马而去。
不知赶了多少日子我才进了十万连峰深处。
我低头仔细分析宫里给的地图,步行的话最多两日就能到囚虚兽的栖息地,也能找到囚禹。
千里骏几日前已经不知被什么毒物咬到身亡了。而就算是多年接受基因实验的我在这深山老林里也同样难受。
一路见到稍大的妖兽我可以轻松避开,可是千奇百怪的毒虫就不行了。驱虫剂对他们没有作用,被咬了虽然能靠基因战士的身子抗住,但还是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
我在囚虚妖驻地潜伏了四日,终于等到了机会。王族入夜行宴,囚禹必定会出现。
月黑风高杀人时,我给囚禹选的好日子。
在夜宴歌舞升平,杯盏交替时,我从暗处拔刀而出,一路冲刺削了两个兽妖,刀剑直指囚禹。
他实在是太好认了,头上一对奇异的角,紫色的花纹从额头沿脸侧蔓延到鬓角,模样堪称俊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有上位者的深沉。
但是瑞兽不是那么好杀的,不一会儿,我被卫兵打断了双腿,拖到囚禹面前。
“你是人族的掌星官。”他面色平静的开口,好像刚刚的动乱不足未提,我也不是冲他的命来的。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宴上的突袭到轻易被制服,看着眼前囚禹的蔑视我心里松了口气,很顺利。
我双手撑着爬上前去抬头对着他笑:
“囚禹,下辈子别那么自信了。”
我拉开了作战服上衣露出倒计时归零的两个炸弹。在被火光吞没之前,我捕捉到了囚禹眼里的错愕。
我心里流过一阵痛快和释然。
杀手陆玲从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