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儿,我心悦的另有其人。”她竟然泛起泪光,“那人,不久前已经投了问天鼎。”
此时此刻,宫秦只有一个念头。
啊啊啊啊啊太冒昧!
不用彦夙出手了,自己撕烂自己的嘴。
“千欢姐,我……”
“秦儿,无需多言。”晟千欢说,“这是端瑜自己的选择。我绝不敢怨你。”
她坚定的目光穿过泪眼落在宫秦身上。
“他继任请天官那一日起,我们皆知这一天迟早会来。若有需要,我亦愿意为保护掌星大人而死。”
宫秦张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说的话。
晟千欢走后,宫秦心里依旧闷闷的。
之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事不关己的天外来客,对这里人族的危难也实在难以感同身受,反正多活一分钟都是送的,只每天吃喝玩乐就是了。
可望着刚刚那个温柔美好的女子,终于有些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这里的人或事千丝万缕,再也扯不断关系。
掌星官这个所谓的天赐救星为什么是平平无奇的自己?我当真值得他们如此信任和付出?
回宫路上宫秦难得的沉默,彦夙只当她和晟千欢相谈后便痛改前非争做稳重女子。
直到晚膳后彦夙才觉出不对。
她不是一个对别人情绪敏感的人,但宫秦脸上明晃晃的沉闷简直让人不能忽视。
于是彦夙难得没有夜练武法,而是和宫秦坐在院子里望月喝茶,点灯夜谈。
“夙夙,我知你不喜和我待在这碧水宫里。”宫秦说,“牺牲一个请天官换来我这个谷民都不如的饭桶,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宫秦这一生极少自怨自艾,可到了这端朝这些日子所见所遇都让她欢喜,因此更怕辜负了这里所有人给予的期望。
“首先,我从未不喜欢你。其次,你并不是一无是处。”
宫秦心想彦夙不愧是钢铁直男一般的女子,说话还要先列出提纲,就像背诵思维导图一样。
“我从小立志于武道,誓要杀尽天下妖兽。可你降临三日前,清儿找到我,让我来保护你。我当即就拒绝了,我想请天官若是历史上勇武将军那样的人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就算当真需要保护,赵家妹妹也比我更合适。”
彦夙说着眼神肃穆起来。
“我父兄三人皆战死沙场,我娘如今常守边关。我也应当在外为朝效力。可清儿一再请求,只说是天盘所指。瞻天楼忠烈比起我彦家更甚,我最终还是同意了。”
彦夙转了话锋,“因而我没有不喜你。虽然你总癫癫的,说些怪诞的疯话。说起来你可是在问天鼎里撞了脑袋?”
宫秦心里咆哮,这一句大可不必加,彦夙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啊!
“还有,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彦夙说的很认真,“前两日你和如兰那丫头在膳房一起炖了七个小时的汤翻了一地,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哭鼻子,再不济你也总会难过。”
彦夙脸上出现诡异的敬佩。
“想不到你居然安慰她,说那锅里的墨鸡死不瞑目,怨气冲天,为了消灭鸡之怨灵只能破财免灾碎去一个土锅。”
彦夙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奇妙,如兰那丫头也傻傻地被转移了注意力,甚至还表示庆幸,“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话的?”
宫秦闻言有些尴尬,怎么骗小孩的话被人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这难道足以成为我被选中的原因吗?”宫秦觉得地球上比她会跑火车的人可以装满一万个火车,“我总不能两军对垒的时候翻开法典跑过去靠一张嘴劝兽妖立地成佛吧!”
彦夙摇摇头。
“不,不是这个。宫秦。”彦夙望着她,眼睛明亮,“我说不清楚。你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你或许感觉不到。自我出生起,人族和兽妖战祸从没断过,人心中总是蒙着阴霾,而你身上分毫不现。”
宫秦持保留意见,并且觉得有些中二。
我刚来啊!一问三不知的我能有什么危机意识!而且打仗不是热血动漫,并不是大家高喊团结友爱就能出现神光秒杀敌人!
宫秦只得转移话题。
“夙夙,咱们相识一旬。在我们那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了。还没好好聊过彼此呢!你给我好好自我介绍一下呗!”
可不得说宫秦脸皮厚呢,这个世界同样是一年十二月,但没有七日为一周的说法,一月三分,称为首旬、间旬、末旬。
彦夙也没有隐瞒。
“我原是麓域洛家人。当年端朝尚有十三域,麓域还没覆灭。洛家是麓域域主,我爹是内定的继任家主。我娘名彦季,出生麓域彦家,自创武法后成了端朝鼎鼎大名的女将军,早年以战封王。战场上我爹娘走到一起,后来有了两个兄长和我。我们兄妹三人都传承了洛家回穾法,因而爹坚持让我们随娘姓彦。”
彦夙陷入回忆,悲伤蔓延。
“麓域民众多聚居在五绝崖的五崖之外,四崖之内。我十二岁时其间兽妖突然大举进犯,想要一口气拿下麓域。依麓域的战力绝对抵挡不住,我爹娘临危受命带领全域撤离至五崖之内。
为了拖延时间,我娘率军正面抵抗,洛家二十三人靠着回穾法深入妖群刺杀数十妖首,最终功成。
麓域虽然舍弃了,但域内民众几乎没有被战火累及,而我父兄在内的洛家无人生还。当年因着在长传院学习我才留了一命。”
“你呢?从前你是如何的人,你的辰方是什么样子?”彦夙有些说不下去,转而问起宫秦。
“辰方是指我出生的地方吗?”宫秦看彦夙点了点头,接着说,“我的辰方没有武法,所有人都是谷民。我爹是个没用的人,只会喝酒还有打我娘和我。说来也巧,也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娘把她自己和我爹一起毒死了。之后靠着好心人帮忙,我平平安安长大,工作是帮助那些和我娘一样被欺负的女人,也因此得罪了人被干掉了。”
彦夙没想到宫秦小时候居然有这样的经历。
“竟是如此凄苦?我只当你一生顺意,所以才是这样开怀的性子。”
“或许是凄苦吧。可是总还得过下去啊。有的人心性十分,丢了钱就去了五分。我没了父母,去了一千分,可我兴许有百万分呢?”
宫秦眼睛明亮地望着彦夙。
“夙夙,我想人生在世千变万化,有好有坏在所难免。虽然时常我也控制不住心情,就像到了端朝,明知害怕无用也还是害怕。”
宫秦像是要说服彦夙,又像是说服自己。
“可是,害怕真的无用。”
“我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到远处。”
“我只看脚下。”
彦夙微微动容,觉得宫秦说的似乎是什么老生常谈的大道理,可又有一种被刻在心头的踏实感。
“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
彦夙严肃地开口。
“我们是莫逆之交。”
宫秦感受到一股酸意直冲鼻子,嗖地一下站起来,对着彦夙抱拳。
“好!今日明月为证!末盏掌星官宫秦和世子彦夙义结金兰!永不为叛!”
彦夙看不懂抱拳礼,但是立刻起身效仿。
“义结金兰!永不为叛!”
“如兰!咱们搬酒去!今天一起把世子喝成小娇妻!”
“怕你不成!宫人不能喝酒,我今晚倒是可以奉陪到底!”
钱如兰看着这样好的气氛也不劝,和另外一个宫人搬来几坛桃花醉,几杯下去两人都微醺了。
“好夙夙!来日你必是和你娘一样的斩妖女豪杰!把兽妖杀得落花流水!”
“自然!我彦夙会和父兄一样!在战场上拼尽最后一口气!”
“呸呸呸!你要是敢战死沙场,我的眼泪肯定从碧水宫穿过思归门淹到八方殿去!”
“当真?那你记得提前知会清儿一声,让她把瞻天楼暗室的古籍都搬到楼上去。”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死丫头!你也会说玩笑话?把沉稳的彦夙还给我!”
“好厚的脸皮!你倒是好意思来说我?”
碧水宫院里传来的谈笑似是驱散了夜云,只留皎月高挂。
宫秦漂浮不定的心似乎落到实处,彦夙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如此开怀大笑。
“彦夙世子!”宫秦某根筋不知道搭错了还是搭对了,仰天大喊。
“那些打不倒我们的东西,终将让我们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