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东土，玄台之地，方圆二十万里，俞城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这里四面环山，几乎与世隔绝，不过就在昨日，有几个修仙者驾着白云，自西而来，他们是飞仙门的修者，到此地招收弟子。
飞仙门的名号城民们听说过，在玄台众多的修行门派中，飞仙门的实力是最强的，并且在整个东土也负有名望。
这一下整个俞城热闹起来了。
今天天还没亮，城中心的广场上就排好了三个长长的队伍，到处是人头，一片喧哗。
飞仙门的修者也提前到了，他们有四个人，三个人走到各自负责的队伍前头的座位上，剩下一个人飞到高处，维持秩序。
“开始吧！”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开口道。
排在最前面的小男孩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快速坐到面前的座位上，灰发男人示意他伸出手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捏住他的手腕，释放法力检查他的资质。
飞仙门收徒是收三岁到十六岁的弟子，首先检查资质，合格的会带入山门，再考核心性及悟性，通过了就可以成为正式弟子，通不过则遣送回家，这些已经对俞城的人说明了。
很快灰发男人摇下头，收回手，道：“下一位！”
那个小男孩面色沮丧地离开座位，后面的人接上，这是位十五岁的少年，他满怀期待地伸出自己的手。
“下一位。”灰发男人检查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一个人让他满意，另外两条队伍也是一样情况，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队伍的长度在逐步缩小，马上就要轮到一个少女了，她十三岁，生得灵气十足，螓首蛾眉，妥妥的美人胚子。只不过她看起来非常紧张，两只手拧在一起，因过于用力，使雪白的皮肤染上红痕。
少女的身后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衣装鲜艳，英挺阳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女孩的脸颊，手掌轻轻放在少女柔软的肩上，安慰她说道：“不用担心，选中了最好，选不上也只是跟大家一样罢了！”
少女转过头，脸上露出浅浅微笑，嗯了一声。
“下一位。”
不含情感的声音再度响起，终于轮到了少女，她深吸一口气，坐下把手放到桌子上。
灰发男人机械般重复之前的动作，这时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女，然后加大点法力认真检查一遍，最后确认无误，于是面带笑容，亲切地对少女说道：“嗯！不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方……方颖。”
“呵呵！不必紧张，你通过了！”
此刻的广场比较安静，加上灰发男人声音响亮，吐字清晰，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嗡！
人群一下子炸锅了，纷纷把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哇！方姐姐好厉害！”
“我就说方家闺女肯定能选中，你看她生得多水灵！”
“可喜可贺啊！”
……
“好了！安静，继续下一位！”灰发男人大声喊道，沸腾的人声顿时被抚平下去，他面色严肃，心里其实乐开了花，走了这么多地方终于有个满意的，而且似乎捡到宝了！
这次坐到灰发男人面前的是那个英挺少年，他叫陶之行，与少女是青梅竹马。
既然颖儿通过了，那我一定也要选上！
少年的愿望十分迫切。
灰发男人捏住他的手腕，沉吟良久。
“把你的另一只手给我看看。”
“好！”
陶之行的心狂跳起来，有暖流顺着手臂在体内流淌，他看到了希望。
没过多久，灰发男人松开了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话，不过临道嘴边却是冷漠地喊句：“下一位！”
少年顿时僵住，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到后面的人推了推，他才清醒过来。
“之行?”方颖看着陶之行失魂落魄地走过来，心里无比难受。
“我没事！”陶之行挤出笑容，道：“恭喜你了！”
“可是……”少女一脸忧愁，若是进了仙门，就要跟陶之行分开了，她不想这样。
“姐！”另一边的队伍，方颖的弟弟方明气喘吁吁地跑来，他们的父母紧随其后。
“我的资质不合格，姐你好棒！姐夫你过了没有？”方明先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方颖，然后转头询问陶之行的情况。
“没有。”陶之行苦涩地摇摇头。
“这样……”方颖的父亲蹙眉，沉吟不语。
到了午时，资质检测结束了，整个俞城的年少只有方颖一人合格。午饭过后，飞仙门的人送了一些礼物给她父母，然后带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她走了。
接下来的这两天，方家的门槛都快被登门道喜的人踏平。
方家本是普通人家，随着方颖被飞仙门的人带走，地位水涨船高，前来巴结的人络绎不绝，城主更是大气地送了一座府邸给他们。
不过陶家跟方家的关系却变得微妙起来。
陶之行家境殷实，是俞城的大户，父母待人随和，乐善好施，跟城民都有往来，因为方颖的缘故，陶之行就经常往她家跑，两人的感情日益深厚，约定成年后结为连理，陶之行的父母没有意见，方颖的父母平日受过陶家不少恩惠，他们更是乐见其成，于是两家定下这门亲事。
而今方家一飞冲天，心态自然有了变化……
这日，陶之行独自来到方家府邸的大门前，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没一会儿，就见方明跟几个公子哥勾肩搭背地走出来，此时的他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瞧见陶之行，方明笑着打招呼:“姐……陶哥来了！”
听到他变了称呼，陶之行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怎么?不叫姐夫了？”
“现在叫早了，你跟我姐又没成亲！”方明嬉皮笑脸地道。
陶之行心里一突，忍不住问道：“是伯父伯母的意思吗？”
“瞧你这话说的。”方明眼珠子一转，想起父亲教他的话，道：“你跟我姐的感情大家都看着眼里，但咱们都还小，感情这东西不可靠，我姐现在进了仙门，里面出类拔萃的人一抓一大把，说不定她会……”
“不可能！”陶之行立即打断他的话。
方明接着道：“就算我姐对你痴心不改，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已拜入仙门，是注定要长生的人，当你垂垂老矣，而她却容颜依旧，到那时，你们该怎么办？陶哥，仙凡有别啊！”
他的这番话非常有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敲击在陶之行的脑门上，令他面色苍白，呼吸困难。
见他这样，方明有些不忍心，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陶哥，忘了我姐吧，以你的能力跟家境，女孩子排着队嫁给你呢！”
“我们去玩了，你请自便。”
方明说完这句话，就在那几个公子哥的簇拥下，往俞城最繁华的大街走去。
半晌，陶之行缓过来，毅然决然地走进方府。在客厅坐了一个时辰，方府的主人终于现身，他们态度和蔼，嘘寒问暖，但陶之行不是傻子，能感受到这副面具背后的疏远以及傲慢，他们的言语也在不断暗示他趁早断了对方颖的念想。
陶之行离开了。
天色已晚，他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脚步匆匆的人迎面走来，是陶家的伙计，正提着装饭菜的篮子，见到陶之行立马停下问候。
“是去给那个疯子送饭吧？给我吧，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
陶之行从伙计手里接过篮子，拐进一条小巷。
在他七岁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个流浪汉，神经兮兮，疯言疯语，他就跑过去看，没想到那疯子一见到他就莫名的激动，尽说些听不懂的话，他吓坏了，急忙跑回家去，那疯子就在后面一路跟随。
陶之行的父母见疯子没有出手伤人，又怪可怜的，便起了怜悯之心，给他找个住处，还派人每天送去饭食，这些年从未间断。
一座破旧的院子，面积不大，外墙松松垮垮，内院空空荡荡，只有一棵老树，一块大石，住的屋子倒还相对完好。
屋门敞开着，一个白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人坐在门槛上，背靠门框，脸向着昏红的天空，一动也不动。
陶之行把篮子放在他身边的石阶上，看了看这个老疯子，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老疯子动了动，然后坐起来，开始吃东西。
陶之行没再看他，走到院里的树下，想起今天的事，恨意逐渐涌上心头，他知道方家人说的没错，他恨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修行？为什么？为什么？”他挥拳狠狠地打在树干上，连续打了好几下，拳头上都出现了血迹。
一道苍老又有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悠长且深远：
“你……真的想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