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佑安的目光愈发的清冷,镜片下的狭长双眸里仿佛蒙着一层冰冷的薄霜,冷冽动人。
他是真的动怒了。
霍云霜心脏一紧,感受到气氛的非同寻常,往日最听哥哥话的她,此刻仍旧倔强地拉着他的手臂。
她小脸煞白,眼神却很执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让霍佑安毫无预兆的想到了一个人。
书韫。
可她们也不尽相似,书韫的清丽里带着英气和坚韧,还有几分固执的凌厉。
而云霜,天真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书韫不是任何一种花,像是清冷的月光。
云霜柔弱更像是柳叶。
“哥哥,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妈妈到底怎么了,就算你不说,等你走后,我会想办法出院,我会自己去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霍云霜心慌到手都在抖,傅亦寒那么爱书韫,他都能不遵守诺言开枪杀她,那么她的妈妈呢?
她妈妈落到傅亦寒的手里,傅亦寒不是更不会手下留情了吗?
霍云霜不怪傅亦寒伤自己,她知道自己该偿还书韫的一切。
可是妈妈都是为了她。
她身为妈妈的女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出事。
谢惊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僵持不下,连忙打圆场。
“老霍,你和你妹妹较劲什么?”
谢惊冲他摇摇头,转头对霍云霜说。
“霍夫人的确是受了一点小伤,她在养伤,所以不方便见你。”
“是霍夫人让我们不要告诉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你知道吗?”
谢惊对霍云霜一向没什么好脸色,此刻目光竟然透着几分奇异的温和。
霍云霜泪水模糊了眼睛,哑着喉咙,“真的吗?谢医生。”
她湿漉漉的眼睛,宛如林间的小鹿一般,天真又惹人怜爱。
只可惜。
谢惊是风雨场上的常客了,他见过了各式各样的女人。
这种天真可怜的女人,他不感兴趣。
要说让他过目难忘的,还是初宸。
从没有女人有过那样的魄力和气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了强大的气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惊使出了美男计,轻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
霍云霜全身的警惕和防备顿时就卸下了,她松开了霍佑安,眼巴巴的盯着谢惊。
“我妈妈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她受伤没事,只要妈妈没事就行。
妈妈只有她了。
过了片刻,霍云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又白了很多,声音更嘶哑。
“那么……”
“他呢?”
“傅亦寒呢?”霍云霜一双手都紧张的攥在一起,心跳得很快,“哥哥可以不要追究他绑架我的罪名吗?我不想起诉他,我也不告他,他开枪也只是为了帮姐姐报仇。”
“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他,哥哥可以不要……报警吗?”
霍云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
男人眸色复杂而深邃,薄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什么都没说。
霍云霜却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她是那么的紧张不安。
“哥哥,我真的不想追究他,我们不要起诉他。”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为什么哥哥的眼神那么的奇怪?
谢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放心,我们不会起诉他的。”
“你哥哥也没想过要报警,因为……都没有那个必要了。”
绑架霍云霜,开枪的人也是傅亦寒。
傅亦寒现在也已经死了。
再追究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这本来就该结束了。
霍云霜只听到了前面一句话,后面的那半句被她自动忽略了。
她笑逐颜开,好似春色满园。
“真的吗?”
“那就太好了。”
她这样想着,后背的伤口又有些痛了,可是痛她却觉得很高兴。
似乎只有这样,她对书韫的负罪感和愧疚感才减轻了很多。
她才不觉得,自己还欠书韫那么多。
她不起诉傅亦寒,又挨了这一枪。
她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自责了?
欠姐姐的, 也算是还了一部分了?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霍佑安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叮嘱护工好好照顾霍云霜。
他和谢惊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病房。
走廊上,一片寂静。
霍佑安走到了走廊尽头,黑眸里神色深不可测。
“她如何了?”
谢惊眼神一深,呼吸有些沉,“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
“你其实可以亲自去看看她的,她对傅亦寒的死想来也是很在乎的,否则……”
也不会说出那样疯狂的话了。
空气一静。
天光下的人影有蓦然僵住的痕迹,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波动。
霍佑安永远都是冷静沉稳的,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男人气质斐然,举止谦和有礼,却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距离感。
他沉默着。
谢惊讪笑了一声,“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你有你自己的考虑。”
“不过……我觉得,她好像变了,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霍佑安侧眸看过来。
瞳孔,犹如深海。
“什么叫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压住了情绪,胸口的悸动让他的眼神变得暗了,声音也是轻缓的。
但每个字,都像是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缓慢的敲打在谢惊的耳膜上。
气势凛冽。
谢惊唇角不可抑制的弯弯,“说不上来。”
“仿佛变了很多,明明还是以前那个人,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以前的书韫是为了仇恨而活着的,但那时候,好歹眼睛里还有光波动。
可如今,那里面是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以前像个活人,现在像个活死人?
谢惊觉得这样想也有些不对,但突然觉得,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你打算怎么办?”
这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
霍佑安沉静不动,心脏有些细微的发颤。
他瞳孔里有了浅浅的涟漪,声音很低沉。
“还能怎么办?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傅亦寒虽说已经死了,付出了代价。但是她杀人也是不对,等法官判决,我不会为她插手的。”
谢惊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病房方向,眼神一沉。
“怕是云霜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袖手旁观。”
不管是霍夫人的结果是坐牢,还是什么,霍佑安不管但是霍云霜也能不管吗?
霍佑安没有再继续说话了,沉默了很久。
他脑海里不断交织着闪过的是那天暴雨的那一幕。
傅亦寒将书韫抱在怀里,男人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淌血。
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可怕,一脸都是不堪重负的痛苦和惊慌。
仿佛如果失去傅亦寒,就是失去了她的全世界。
霍佑安记得书韫痛苦崩溃的眼神。
她在流泪,没有哭出声音,可那样才让人觉得什么是痛彻心扉。
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傅亦寒,只有了那漫天的血色。
她谁都看不到了。
其实,那天他就在现场。
他也知道傅亦寒是为了保护书韫,挡抢而死的。
可是。
他就是觉得,他和书韫以后都不可能了。
那些还没有开始的情愫,那些……未曾开始的以后。
都没有以后了。
因为那一刻,他没有冲过去。
而傅亦寒用血肉之躯护住了书韫。
他只是看着,犹豫了那一刻。
从此以后,就都和她没有任何的交集了。
霍佑安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他会站出来吗?
他这个人啊,从来就不轻易喜欢人,也不曾对什么人动过心。
可对书韫的那一点喜欢和心动,的确是存在过的,但是还不够支撑他放弃自己的家族和责任。
他永远都活得清醒而理智,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