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他曾经拥有过那样的温暖和善意。
“啪！”
又是一鞭子凌空甩来，他的魂魄都被打得四分五裂的，伤口比之前更疼了。
疼意仿佛都钻入了骨头缝里。
而他脑海里的那美好的回忆，那一幕，也登时就开始破碎，撕裂。
他记忆里，那个小姑娘的脸都变成泡沫消失了。
越来越淡。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模样。
他额头冷淋漓，难以忍受的剧痛占据了整个大脑。
他几乎哭出来，无法抑制的悲怆和绝望撑破了心脏。
他想说。
阿韫。
我不要糖。
我要你。
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回来好不好？
我真的……都不要了。
傅亦寒从小到大的脾气就很倔，哪怕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他也不会求饶的。
他从来就不知道何为哀求。
他只是麻木地承受着这些痛楚，每一次鞭子落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关于书韫的那些记忆，就会变得清楚。
老太太皱眉，看不下去了，“亦寒，你知道错了没有？”
“这次你闹的事太大了，不管承皓做了什么，他和你始终是傅家的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老太太走下了楼梯，冷冷地道，“你这一次真的让我很失望。”
“我以为你比承皓成熟，把傅家交给你是最正确的选择。”
一个书韫，只是一个女人，就让他分寸大乱？
若不是没有别的候选人了，老太太真的怀疑自己的眼光了，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将傅亦寒扶持起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没办法 ，现在傅承皓已然没有未来了。
今天这一顿打，老太太是在敲打傅亦寒，同时也是做给傅夫人看的。
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我可以不要傅家。”男人连背脊都没有弯一下，嗓音比之前还要哑。
老太太难以置信，瞳孔震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傅家？
为了书韫连傅家都不要了？
傅亦寒勾了一下唇角，手指擦掉脸颊的血迹。
他半眯着眼睛，喉咙干涩得厉害，“打够了吗？”
“你这么跟你奶奶说话？你这个孽子！”
傅老爷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老太太都让停手了。
老太太想必是还有其他的安排。
傅老爷可不想真的把傅亦寒打得半死不活的，毕竟就这么一个真正的儿子了。
传宗接代还是要靠他的。
就算再愤怒他对老大的所作所为，但木已成舟，在继续打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傅亦寒就是太了解傅家的人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动手。
他知己知彼，洞察了每个人的心。
“父亲，奶奶。”
“如果不想要打死我为傅承皓报仇，那就让开。”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今天是除夕夜。
他不能留着书韫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墓园里，他得陪着她啊。
真的很想她。
她如果真的去了，她能不能来他的梦里？
他很想见她，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她说。
老太太才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你就这个态度？”
“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
老太太拿出傅家长辈的身份来压他，傅亦寒无法离开傅家。
他是可以反抗的，但老太太从小对他也算是没有亏待。
他对奶奶还是有着几分敬意的。
傅亦寒带着一身的伤去了祠堂，祠堂是没有暖气的。
他穿得单薄，又受伤了，跪下去的时候，身体几乎散架，身体痛得仿佛要断裂成两半。
祠堂里气温很低，就算门都关了，但还是冷。
他就跪在地上，背脊一点点的挺拔，身上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衬衫也布满血红。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像是女鬼在嚎哭。
傅亦寒的眼神暗淡无光，他又哭又笑的，双眼里是令人窒息的空洞感。
伤口太疼了，也太冷了，意识逐渐昏沉模糊。
他呆呆的盯着空气里的一角，谁也不知道意识有些模糊的他在灯光下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年少时候的梦，所以他扬起的唇角才会那么的好看。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哽咽。
“书韫……”
“今天是……新年了啊……”
“你不是说，你让我不要哭了……”
“你把你所有的糖都给我……”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眉头拧得死死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眼角湿润了，声音低不可闻。
“你的人呢？”
“你说要给糖给我……”
“新年了，我没有见到你的糖，我也没有见到你的人。”
“你是不是在撒谎骗我啊？”
“你不要我了。”
他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毫无血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疲惫而沉重不堪的。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哭腔和颤音。
是了。
她不要他了。
她也不会再把所有的糖给他。
她只求，再无瓜葛。
这一刻啊，缓慢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浑身狼狈不堪，尽是伤痕，他双肩颤抖的起伏着，灵魂也像是在呜咽。
但这一次。
他即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个小姑娘来给他擦眼泪。
更不会有人……给他糖。
那过去的一切，遥远的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浑身战栗，爬不起来，身体里的力气一寸寸的消失。
他就是觉得……胸口很痛，是肉里面在痛。
无法遏制的痛和恨在胸腔里愈演愈烈——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解脱。
大概，是等到去见书韫那一天。
他就会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