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茂山村很出名。
其实之前用水泥造水渠时，茂山村也出了一阵风头。
附近的村子都得到一些消息，有些跟茂山村的人关系近的，都找借口去看过。
但因为水泥是新奇之物，没亲眼看到制造过程的人，对它不了解，加上茂山村的人嘴巴很严，什么都没问出来。
好奇的，或者有想要效仿的人，见茂山村就多了一连串的水泥田埂，没其他好处，也就慢慢失去兴趣，不再关注。
但这次可不一样，茂山村有人种地丰收了！
丰收是什么概念？
按照以往来说，若是无灾无难，风调雨顺一整年，那一亩水田的稻苗，正常情况下能产出三至四石粮食。
若是侍弄特别好的农民，一亩良田最多可得五、六石，这已经是从古至今最高的产出了。
中等、下等田产量更差，两石三石可评优等。
有些差的田地，一亩才一石，吃饭都不够填饱肚子。
但如今有去茂山村走亲戚的妇人回来说，茂山村今年产粮一亩七石！
一亩七石啊。
大昭如今天平盛世，圣上念农之辛苦，特意将粮食税降低，实行二十税一的税收比。
就是说你今年总收获千斤粮食，只要交五十斤粮食给官府就行。
这已经是很宽松的税收比例。
前朝晚期，皇帝昏庸无道，还下令抬高到五税一，甚至三税一这样离谱的税收比。
这也是前朝百姓反抗的原因之一，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都交给朝廷，自己一口没吃上。
他们不反谁反？
而今安水县内，一石青稻能卖出一两三钱的银子。
多产出一石，就多得一两三钱进自己钱袋！
农户一年到头的收益，可全看地里能产出多少粮食啊。
如今得知茂山村有人产出一亩七石，这事对农户而言，可是比谁当皇帝还要振奋的消息。
毕竟皇帝轮不到他们当，但若是能知道茂山村的人为什么能产出七石粮食，那这钱，他们也能拿到手啊。
最先得知这件事的，是上河村的一个妇人，夫家姓马，村里人都叫她马婶子。
她有女儿嫁到茂山村一个张姓的大汉家中，前两日生了个大胖丫头。
马婶子挂念女儿，特意提着篮子装着鸡蛋、一块猪肉到女婿家中探望女儿。
结果就听到女儿跟女婿的谈话，得知女婿家的弟弟，今年跟着村里一个年轻人，弄了一个奇怪的玩意。
一开始女婿不同意，还跟弟弟吵了两次。
没想到前日弟弟收了一亩田的稻谷后，晾干一秤——
好家伙，七石三斗！
这是村民们闻所未闻的事，就算是富饶的鱼米之乡苏州，最多也不过一亩六石七斗。
这消息不但让女婿惊呆了，连当事人都当场掐了自己大腿两次，还让自家媳妇打了自己一巴掌，才相信这不是做梦。
后来怎么样，马婶子本还想继续问。
结果亲家母走了进来，招呼她去吃饭，一直到她离开，也没找着机会再问个详细。
马婶子回到自家，始终觉得遗憾又心动，后来洗衣裳的时候，就将这事说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不但他们村子的人知道，连其他村子也听说这件事。
虽然对消息的真实性有待考察，但粮食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于是，有女儿嫁到茂山村的，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去走亲戚。
没有女儿没关系，一条血脉连了几个村，总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
这下子，方圆五十里内村子的人，全都跑到茂山村去，连安水县内，都听到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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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婶子女婿姓张名青，他弟弟叫张平，是个听话老实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得知江霖要找人搞试验田的时候，张平听从他们族长的话，报了名，加入进去。
张青得知后，在试验田未做起之前，去找弟弟，让他退出。
“那江霖一看就是从未下过地的人，你怎么还听信他的话，加入那什么稻鱼试验？”
张青当时是真为弟弟担心，语重心长劝了张平许久。
但他的劝导并没有让张平打消念头，反倒他自己被倔强的弟弟气到，两人一连几个月都没说过几句话。
直到三日前，张平来告诉他，自己的稻谷能收了。
张平他们的试验田因为下秧苗较之其他人晚几日，前边村里其他人的田全都收了，他们还苦哈哈的守着。
看着别人起早贪黑收稻谷，虽然累，但沉甸甸的稻谷入仓，心里也有底气。
试验田的田主也不是将手里的田全做试验田，还有一小半按以往的那样种，都收完了。
看着别人稻谷一袋一袋往家里运，而自己只有孤零零几个粮食袋，说不羡慕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但这稻鱼共生，他们是第一次做，具体什么时候干什么事，都得听江霖的。
如今江霖还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自己动手收割，唯恐吓死那脆弱的鱼儿，或者让粮食减产了。
偶尔巡视田中黄了叶子的水稻时，看到沉甸甸，比往常长得更饱满的谷粒，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特别是得知今年村内有人种出一亩六石的粮食后，心里越发胆怯。
看到其他人去那户人家讨教种植之道，他们只想避着走，唯恐别人问他们量产多少。
后来江霖到试验田转上一圈，说稻田里的鱼可以收了，这下试验田的田主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这鱼抓了，卖给谁呢？
一亩田内有二百多条鱼，全家人吃，一个月也才能吃得完。
当时养鱼的时候，他们怎么没问江霖这个问题呢？
试验田的田主懊恼了。
看着一个个面容愁苦的田主们，江霖若有所思。
“别担心，我既然让你们养，就有办法卖出去。”
至于卖给谁？
还有比赵云川更合适的人吗？
没有！
次日，江霖就让人抓了两条稻花鱼，提着就去养殖珍珠的园子里找赵云川。
赵云川这两三个月大多时间都待在园子里，如今听到江霖的话很是惊奇。
“你要跟我谈卖鱼的生意？”
“不是我。”
江霖摇头，指着水桶里的稻花鱼说：“你知道我在茂山村带人在做一个稻鱼共生养殖的事情吧？”
“这鱼就是从稻田里养大的，你叫人拿去做菜尝尝，保证肉质鲜美，鱼腥味也淡。”
赵云川听着，连忙叫人过来，指着水桶里的鱼，说：“拿去厨房，叫人做好端上来。”
“是，少爷。”下人提着桶走了。
赵云川让江霖继续说。
江霖喝了一口茶润喉，继续道：“我记得你手下有一家酒楼？我想将这批鱼卖到你家酒楼内，只要宣传得当，这一道菜可以作为酒楼的招牌菜。”
赵云川摩挲着下颌，没说话。
江霖也不急，等着他慢慢想好。
最终，赵云川妥协，“我再信你一回，若是等会那鱼肉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就让酒楼的管事跟茂山村签订长期单子。”
“只要你能保证鱼类单卖给我那酒楼，我还能在价格上，多让些利给村民们。”
江霖嘴角微扬，心中对这结果很是满意。
他笑着对赵云川敬了一杯茶，“那我先替茂山村的村民们跟你道一声谢了。”
“可别，等我吃了那稻花鱼的滋味再谈其他。”
赵云川本想试试这稻田中养出的稻花鱼，跟鱼塘中养出的稻花鱼有何不同，让江霖如此推崇。
没想到吃了自家厨子用江霖带来的鱼做的菜后，那入口顺滑鲜香的口感，将他完全俘获。
本来鱼类因身上浓重的鱼腥味以及鱼刺，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若非厨艺很好的厨师，或者是家境很不好的人，才会将目光移至鱼肉身上，其他人多是吃鸡鸭猪肉。
可如今这稻花鱼，非但鱼刺少，肉质滑嫩鲜美，还没有土腥味。
让他这个不喜好吃鱼的人，箸如雨下，食指大动，更别提其他人。
而且他这园子里的厨子，也只是普通手艺，比不得酒楼里几位大厨。
可就算是这样，也能将这鱼做的如此美味，若是其他大厨上手……
赵云川一想到自家酒楼门庭若市的情况，乐的合不拢嘴。
“怎么样，没骗你吧。”江霖见赵云川笑容如此灿烂的模样，就知道他的态度如何。
听到江霖的问话，赵云川笑着轻拍几下他的肩膀。
“好兄弟，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好东西要出手，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他果真不应该怀疑江霖的话，江霖前世一定是财神转世，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挣钱的好方子。
“行，你这句话，我一定记着。”
跟赵云川谈好这件事，江霖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告知那些急迫等待的田主们。
田主们得知自家养的鱼不仅能卖出去，还卖了个好价钱，又开始夸赞江霖本事大。
可卖鱼也不能一下子都卖给赵云川的风云酒楼，他们一天可吃不下这么多。
但稻谷也到了要收割的时候，再拖下去，天就要下雨了。
最终江霖决定，将每亩稻田的鱼赶到水凼内，然后先收割稻谷，再按水田远近，将鱼卖给风云酒楼。
这时田主们也想起来，自家田中心可是开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水凼，能容纳下这么多稻花鱼。
看着神情平淡的江霖，田主们心中对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越发敬佩。
他居然一开始就规划好了所有事情，这脑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
田主们觉得，江霖比那些秀才举人还厉害。
毕竟大多数秀才举人只会写字读书，对地里的事情，还没他们懂得多。
商量好稻花鱼的去处，就可以展开收割稻谷的工作了。
只是一走进地里，摸着谷穗，田主们又不淡定了。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些谷穗长得这么饱满沉重？
他们以往的谷子，有结这么长一串谷穗的吗？
不但田主们惊呆，连来帮忙收割的亲友，心里也是一惊。
他们可是前两日刚收割完自家稻田，知道自家稻谷长得怎么样，更是去摸过一亩六石那一家的谷子。
可那些谷子，都不如现在手里的谷穗沉。
所以养鱼，真的能提高稻谷产量吗？
所有人一脸茫然收割着试验田的稻谷，越收割，心里越震惊，乃至最后，都不敢说话，只闷头干活。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江霖的稻鱼共生养殖，成了！
张平家地少，是最先收完，也是最先晾干的田主。
他跟其他田主一样，在收割惊疑不定，又满心期待。
最终经过两日的晾晒，终于开始装袋。
大昭装粮食的袋子是用麻、草一起编制成的大袋子，一个粮食袋能装一石左右的稻谷。
但为了更精准测量产量，装袋后还是要上秤才更为准确。
但装袋也能大概看出产量多少。
张平家报上的试验田数目是三亩地，如今已经全部收割晾晒好。
他装袋的时候，打谷场上也有其他人在晒谷子聊天。
看到张平从家中拿出粮食袋，也猜出他要装袋，因好奇他产量的缘故，很多人自告奋勇来帮忙。
结果装着装着，张平准备的袋子不够用了。
而他家的稻谷，还剩一半没装完。
张平蒙了，“我是按着以往的收成准备的粮食袋，出门时也没数错袋数啊。”
他还问了身旁的妻子，确认是自己没数错。
“难不成，是你家祖宗显灵，让你今年丰收了。”有人开玩笑说。
但更多的人，却觉得这事不简单。
“还愣着干嘛，去取袋子，继续装！”张平他爹也来帮忙，见张平呆滞在原地，一脚就朝他脚上踢。
“哦，好，我去借。”张平慌乱着脚步要离开，又被人叫住。
是林氏一个族人，他家谷子也快晒干，特意将粮食袋先拿来暂放在打谷场旁杂物房内。
如今见张平要走，连忙叫住他，说自己可以先将袋子借给他用。
其实他也好奇张平这收成到底是多少。
反正一定比往年多就是了。
有了袋子，其他人又开始装袋，赶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人等张平他们装完一袋数一袋，越数心里越惊。
数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二十一，二十二……二，二十三？”
张平将晾干的稻谷装完，围观的村里人也帮他数完所用袋子数目——
二十四袋！
张平家三亩田，居然种出了最少二十四石的粮食？！
得知数目的所有人，心中一震，连张平一家，也是如此。
一时间，打谷场寂静一片。
唯有急促的呼吸声，突出他们心中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