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瑞回到家中时,夜幕也悄然降临。
他们一行十几人一起上山时走的快,没费多少时间。
但抬人下山时因山间的路径小,旁边藤曼河树丛很多,期间还要顾着断腿那位大伯的缘故,回来的时辰比去的时辰多了一倍。
好在人没事,只是身上有些擦伤,受伤最重的那条腿也被一起去的四爷爷的儿子接上固定好,没有大碍。
本来想着今日能好好跟江霖散步加深感情,谁知道竟然发生这样的意外。
文瑞直到吃完饭,一个人在屋檐下落座时,这样郁闷的情绪才慢慢在心间升起。
唉。
他无声叹了下气,望着满天繁星,念着县上的人。
真是奇怪,分明他跟江霖才认识不到一月的时间,他怎么就越来越喜欢人家呢?
文瑞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见色起意,毕竟他真的很喜欢江霖那种带着少年气息但气质沉稳中透着几分冷淡的人。
更别说江霖眉宇俊秀,双眼明澈带着些许锐气,像一件短刃,看着漂亮,实则锋利,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拿起他。
不过江霖很快就要离开安水县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
想起这事,坐在屋檐下的少年本还清亮水莹的双眸黯淡下来,手上默默揪了揪悬挂窗边的辣椒串。
“臭小子,一个人在这里糟蹋我的辣椒?”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接着就是一巴掌打落文瑞揪着辣椒串的手背。
文瑞手背一痛,连忙收回手查看,见手背稍红,本还郁闷的心情就转化成对他爹的愤怒。
他站起后转身,见他爹拿着他那每日必擦的黑色长弓站在他身后。
“爹,你打我干嘛?”
他的手痛死了!
文父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挤开一旁的文瑞然后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碍事,要哭就赶紧哭,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文瑞被他爹挤开身子后好不容易站稳,又听到这话,有些不明所以,“谁要哭啊,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文父跟儿子斗嘴多年,这些话根本不能伤害到他。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擦拭着他那宝贝长弓,一边看着面上带着些许愤怒的儿子,有些恨不成钢。
追个人都这般别扭,真不如他。
要知道当年他一眼相中文瑞他娘亲,就直接到人面前提亲,一个月没到就把人拐回来成亲了,哪像这小子。
“你是不是看中人家江霖了?”
文父也没想要拐弯抹角,就这么开口直接问了,“看中人家就去跟人家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不说要是被其他人抢走,到时你就自己哭去吧。”
猝不及防的,文瑞不仅被他爹看中自己的小心思,还被当面说出来教育一番。
这让他来不及害羞,就被他爹这简单粗暴的追人教导给震惊到。
“爹,难道当年你追我娘亲的时候,也是这么直接吗?”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么直接的到人面前说这些话,真的不怕被人打吗?
哦,突然忘记他爹武力有多强了,以一敌百不是问题,难怪这么多年也没仇人上门,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爹打怕了。
文父自觉自己追人的技巧简直完美无缺,如今面对儿子的提问自然也能得意回答:“当然,当年我看中你娘亲之后,就当着你娘亲的面说了,你娘亲一开始还以为我开玩笑,好几日没理我。”
“但你爹我每日为她送饭打流氓抓小偷,你娘就是这么被我感动到的。”
他似乎是想起曾经那些美好的过往,面上竟难得出现一丝微笑,却又很快消失,又带着嫌弃的表示看向文瑞。
“你看看你,脑子像块石头一样硬。今天我见你们相处时,若不是知道江霖不是我的孩子,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文瑞本还为他爹追他娘那奇怪的方式震惊,想着哪有人见面就提亲的,难怪吓得他娘几日没理人。
而且还有打流氓抓小偷?当年的世道有这么乱吗?
后面经他爹提醒,也想起他跟江霖的相处方式,确实亲近有余但没有一丝暧昧气息,主要是江霖好像真将他当兄弟了。
等等。
文瑞突然惊醒,他抬起左手,看着被黑色护腕包裹住的左手腕。
那里本就一颗代表着自己哥儿身份的红痣,但他不想暴露就经常带着护腕掩盖,加上他比其他哥儿高大健硕的体型,陌生的人很容易将他当成男子。
所以,他有没有在江霖面前摘下护腕呢?
或者说,江霖知不知道他是哥儿?
文瑞脸色一黑,连刚才还开口教育他的文父都吓了一跳,突然开始反思刚才自己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伤了这小子的心?
文父清咳一声,放下手上的动作,有些别扭的安慰道:“其实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感情的事也不着急,你要是想知道,我……”
可以教你一些追人的方法。
他的话没说完,文瑞突然苦恼地“啊”了一声,抱头蹲下,将脸狠狠埋在双腿之间。
“怎,怎么了?”文父这次是真被吓到了,手中的长弓差点滑到地上,还好他伸手好,成功接稳拿好。
文母本来是让自己丈夫去安慰一下自己心情低沉的儿子,没想到却听到他儿子一声哀叫,这下她坐不住了,赶紧走出门外。
“这是怎么了?”
文母看着埋头蹲在地上的儿子,又抬眼看向一旁面上带着迷茫惶恐的丈夫,眼神突然犀利,“文毅中!你做了什么?”
“我冤枉。”文父有苦说不出。
见丈夫是真的不解,文母也暂且放过他,自己蹲在儿子身边,单手揽着儿子的背膀,语气温和的问:“瑞儿,怎么了?来跟娘亲说说,别一个人怄气。”
“娘。”文瑞听到他娘的话,将脸抬起,被自己愚蠢羞到发红的脸就这么暴露出来。
他忍不住抱着文母的脖子,将还在发热的脸埋进她纤细白皙的颈侧,开口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懊悔:“娘,儿子好笨啊。”
他竟然没让江霖知道他是哥儿,难怪人家江霖一直把他当同性别的兄弟看待相处。
文母先是继续温柔的安慰儿子,让他不至于这般羞愧不敢见人,而后就得知这件事。
此时的文母:“……”
此时的文父:“……”
儿子啊,你这事做的,可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文瑞也不知是直接去跟江霖说自己是哥儿,还是摘掉护腕让人自己发现的好。
这事实在让人苦恼,于是迷茫的文瑞将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爹娘。
爹啊,娘啊,救救儿子,给点迷津指指路吧。
“我瞧着江霖不是心胸狭窄的人,看着也是个机灵的人。”
文母想了想,语句斟酌,“这事还是让他自己发现比较好,你也别直接摘,找个机会当人面摘了,看看他反应就是。”
文瑞有些心虚:“那若是他知道我是哥儿,要与我疏远了呢?”
文母轻轻抚着他满头乌发,安慰道:“那你就告诉他你喜欢他,若是他对你有意你,那就皆大欢喜,若是他没有这意思……”
她叹了口气,有些忧愁但语气坚决:“瑞儿,若是他无意,你也莫要纠缠,免得惹人厌烦,到时不仅伤了他人,也会伤了自己。”
她想到江霖凄惨的身世,心生怜惜的同时,也不忍自己儿子伤心,只愿他们两人能两情相悦,那是最好的结局。
文父抹了抹鼻子,有些不自在,“我看那小子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做事应该不会太决断。”
文瑞得了父母的宽慰,心中也有几分希冀,他按住乱跳的心,忍不住蹭了蹭他娘抚着他发顶的手。
“我知道了,爹,娘,你们真好。”
文母被他撒娇似的语气动作所惑,又揉了揉他柔顺的发丝,语气更加柔和:“你好了,娘亲才好啊。”
文父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多大了还撒娇,不知羞耻!”
“嘻嘻。”文瑞才不理他爹的话,又嗅了嗅他娘身上皂角的清秀,心情也愉悦起来。
也不知江霖知道他是哥儿的时候,面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突然有些惶恐,可是又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