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远顿了顿，接着对方向然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过有哪一个县委书记超过他的，包括我在永锋当县委书记的时候。
也许这么说太笼统，我们就从修路这件事情来看。
临元县是一个典型的穷县、大县，这么多年，交通问题一直困扰着全县130多万人民。
如今改革开放已经进入90年代中期，再过几年就要跨入21世纪。
全国各地都在发展，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在修建高速公路。
可是，临元县许多乡村，连石子路都没有。你说，当地的经济建设怎么发展？”
方向然说道：“修路是一项公益事业，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再没有本事，也不能想出这种办法呀？！”
裴长远突然大声说道：“那好，请方副书记批给临元县10个亿修路！”
方向然闻言，一下子急了：“长远同志，你，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方向然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刘岩担任临元县的一把手不合适。
并没有否定他的工作成绩嘛，又不是要撤他的职？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他！
不当县委书记了，他还可以到市里继续当他的市委常委，可以当市委秘书长，或者副市长、副书记嘛，这对他有什么影响？”
听方向然这么一说，裴长远竭力平静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沉声问道：“方副书记，你方便告诉我吗？秦怀国同志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方向然顿了顿：“老首长就说了一句话，他自己做的事情，就要敢于自己去面对，要勇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我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裴长远接着问道：“好，那李子璇是什么意见？”
“她的意见跟我一样，说干脆让刘岩到宁城，到省直机关的部、委、办当一个副厅长。”
裴长远叹了口气：“方副书记，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燕京跟着秦怀国同志三十多年，而且刘振宏和施玉华对你们方家有恩。
你这是在为老首长考虑、为刘家考虑，你这是心疼刘岩。
你以为，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裴长远不心疼吗？
我和秦莉红何尝不考虑如何面对刘家？
刘岩曾经是我二十年前在永峰县时选拔的秘书，我比谁都了解他，心疼他。
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拥有130多万人口的临元县。
一个全省举足轻重的一个大县，如何脱贫致富的问题。”
方向然听了裴长远的一番话，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你们怀宁市委的意见是什么？”
“对这个问题，我和谭斌、袁启亮以及怀宁市委常委大部分同志的意见是，让他再干两年看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方向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燕京的调查组走了没有？”
“还没有。”
“假如等到调查组建议我们免去他的县委书记，那我们就被动了。
到时候我和叶向东书记怎么跟首长交代？我和子璇怎么面对刘振宏和施玉华？我得把话说在前头。”
裴长远说道：“其实这事很简单，又不是刘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更不是什么贪污受贿，只是一个观念和认识问题。
我相信，燕京的调查组也不至于草率地就作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吧。
不瞒你说，从跟着我当秘书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很佩服刘岩的胆识。”
方向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里收到不少材料。
有的是一些理论刊物上学者的意见，有的支持刘岩，但批评的也不少。
甚至有人把他的行为上升为人治来批评。”
裴长远说道：“方副书记，说到人治和法治，请允许我多说几句。”
裴长远点燃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缓缓地说道：“刘岩在工作中，确实利用了手中的权力，但他完全是用来为老百姓办事的。
他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卖官，没有贪污受贿。
你说，如果说他是人治，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治呢？”
就在这一瞬间，方向然也同样想到人治与法治的问题。
但是他并没有像裴长远那样，表现出来。
两个人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刘岩的临元县委书记，总算是保留下来了。
……
三天后，刘岩接到裴长远的电话，让他尽快到市里来一趟。
当刘岩急急忙忙赶到裴长远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
裴长远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一见面，裴长远不由得看了看手上的表，匆匆地站起身来，说道：“刘岩，这都几点了，你真是能磨蹭。
走，我和省纪委领导约好时间了。”
说着，裴长远和刘岩立刻走出了办公室。
自从上一次来怀宁和裴长远长谈后，整整一周了。
在电话里和见面的时候，刘岩并没有问裴长远是什么事。
到了楼下，刘岩才说道：“裴书记，不是我磨蹭，事情太多了，实在没办法啊！”
刘岩上了裴长远的轿车，两人坐在后排。
轿车箭一般地冲破傍晚的暮霭，在通往宁城的高速公路上飞速前进。
这个时候，裴长远的手机响了。
他取出手机：“喂，哦，唐处长，你现在在哪儿？
好，我们刚出发，请你向明山书记汇报一下，我们稍迟一点到，好，再见！”
刘岩看了一眼裴长远，心里终于明白了此行的任务。
周明山是省纪委书记，没有重大事情是不会约裴长远的。
带着刘岩去见周明山，这一定是裴长远的意图。
刘岩和江宁省里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很熟悉。
在源平村上山下乡插队的时候就认识周明山，而且周明山是父亲秦怀国在建国初期任江宁省委书记时的秘书。
但自从大学毕业到了基层工作，尤其是临元县之后，除非这几位省委领导到下面检查工作，否则到省里来，平时他是很少去见他们的。
即使遇到再大再难事情，也从来不去打搅他们。
这不仅是为了他们工作方便，也是为了不给父亲添麻烦。
此时此刻，刘岩心里很清楚，临元县遇到这样重大的事情，省纪委不得不重视的。
裴长远和刘岩到省城时，已经是晚上快8点钟了。
他们连晚饭也没吃，就来到省纪委。
周明山和省纪委两个副书记、省纪委二室高主任，已在会议室等候他们。
听完了唐处长的汇报，裴长远说了几点意见。
最后，周明山沉声说道：“这次行动，省纪委就不再去领导同志了。
由唐朝同志负责，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的手机。”
说完，周明山站起身子，握着裴长远和刘岩的手：“二位辛苦了！我就不留你们了，等过了这一阵子，我来做东！”
裴长远和刘岩在夜市的路边摊一人吃了碗面条，轿车就匆匆离开了夜幕下的宁城市。
当他们上了大桥的时候，刘岩看了一下手表，此刻，正是深夜12点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