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以前上学时,肖霁霜一向不喜早起,却也没料到这回自然醒能睡到日上三竿,不由有些哑然失笑,转头就见白鹿将脑袋耷拉在床沿,眼巴巴地盯着他,于是他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鹿头,轻声说:“早安。”
白鹿回应似地蹭着他的掌心,不断地低鸣着,肖霁霜问:“是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白鹿仰着脖子又叫了两声,绕着一盆清水踱步,示意他快些洗漱完跟它出去。
两名鼻青脸肿的男子被捆在柱子上,盼希对他们很感兴趣,一会儿拽拽衣服一会儿扯扯头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坏、坏人!打坏人!”梁考一干人就坐在一边冷眼看着,甚至把这当成反面教材对盼希进行了品行教育,渠娘见肖霁霜出来了,理理围裙回厨房给他端热着的吃食。
肖霁霜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盼希,有些疑惑地看向众人:“这是怎么了?”
盼希扯着他的衣领吸引注意,抢先回答:“坏人!偷东西!姐姐的!”
沐景宵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偷离火呢,被更影撞了个正着,我们就联手把他们抓了,今早村民知道了,就来把两毛贼揍了一顿,审了一番。”
姚宁欣点头:“我来的晚些,只知道后边他们俩只会扯着嗓子喊:恶民,刁民,我们可是九星阁的人,我们门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绿腰对此不屑一顾:“倒还省的我们查了,直接自报家门。”
更影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但也不想如此沉默,就简单评价了一下:“嗯,很蠢。”
肖霁霜倒是不生气,语气平和地问:“你们要离火做什么?”
两人不回话,于是肖霁霜又换了种问法:“你们知道离火是什么、有什么用吗?”
两人还是把头撇到一边不看他,其中一个还低声骂了句:“不知是人是魔的东西。”
肖霁霜还没什么反应,更影就猛地拍了下桌子,把刚从厨房出了点渠娘吓了一跳,沐景宵噌地站起来指着九星阁的两名弟子怒斥:“说什么呢,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白鹿现了身形,缓步踏至两人身前,高高地抬起了前蹄,若被这样踩上一脚,肋骨尽断还算是轻的,这两个人都惊恐地往后缩,却被柱子抵着背,退无可退,但肖霁霜制止了它:“莫期,别这样。”
白鹿在一寸远的地方落下了双腿,它来回跺了跺脚,力道完全卸干净了才走回肖霁霜身边。
此时有一蒙住双眼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视线划过每个人的面孔,仿佛能透过布料看见,那两名弟子立刻激动起来:“阁主!救救我们。”
九星阁主只字未言,抽鞭向前甩出,却被肖霁霜拦下了,他身形不稳地晃了晃,靠着莫期才重新站住:“前辈这是做什么。”
女子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话:“是我,是柳愿好,是柳愿好!”
肖霁霜坦坦荡荡地和她对视:“柳阁主。”
柳愿好突然向沐景宵他们发难:“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回答我!”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她指的是谁,亦不知她在说什么。
“莫期,过去。”
白鹿对主人简短命令心领神会,用自己的身体阻断了双方的视线。
渠娘的目光来回移动几遍,上前把一个包子塞进肖霁霜手里:“先吃东西吧。”
柳愿好盯着莫期,对方冲她颔首,她像是松了口气般卸下了满身尖刺,于是肖霁霜再次开口:“他们是你门下弟子,柳阁主倒也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把包子递出去:“柳阁主要坐下来吃点吗?”
柳愿好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三步并两步地过去把包子抓进手里,她也不怕噎着,咬得非常大口,跟在肖霁霜后边到桌边坐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结果那两个弟子毫无眼力见地在一旁嚷嚷:“阁主!我们,我们!我们也被绑一宿了!”
柳愿好本想一鞭子抽过去,可转念又担心弄坏了屋子,只好斥道:“闭嘴,蠢货!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抢夺复照仙宝,不要在知恩村惹麻烦!”
两个弟子缩了缩脑袋,仍有些不服气:“这不是阁主您想要吗。”
柳愿好一巴掌把桌面拍出了道裂纹:“不是我的我不需要,该是我的就一定会到我手里,用不着你们自作主张!”
肖霁霜看了眼洒出些许的粥,默默端起来喝了一口,柳愿好照做并把一小锭银子放在了渠娘面前。
沐景宵想起来他那“未婚夫”,有些不切实际地想这该不会是什么未婚妻吧,于是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两人放下瓷碗,异口同声:“不认识。”
而后肖霁霜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劝说:“他们罪不至死。”
众人才反应过来,那最开始的一鞭不是为救人,而是杀招。
柳愿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下了 ,然后问他:“你从哪来?”
肖霁霜答:“上界。”
柳愿好面向沐景宵:“沐小宗主放心,我不是上界人,和肖道友没有太多牵扯。”
刚刚还怒斥九星阁弟子的沐景宵这会儿有拿出了名门大宗的气派,和她打太极说官话:“柳阁主多虑了。”
其实沐景宵并没有料到柳愿好会突然出现,否则根据师尊的嘱托,在九星阁主本人面前是否如此放肆,他也是要斟酌一下的。
柳愿好此人,据说已经两百多岁,是未飞升的修者中最强的一个,毕竟和她同时期的人,要么是已经飞升了,要么是没飞升成功挂了。不过很少人见过她本尊,也很少人见过她动真格打的样子,比起武力柳愿好更加闻名于世的是她的占术,她虽然以布蒙眼,却能窥视天机,经她口说出的话,必然是一语成谶,并且九星阁门下弟子也多是占卜的好手。因而很多人都不惜代价想从柳愿好嘴里问出点什么,愿意卖她个面子。
柳愿好此时与方才完全不同,好似变了个人般,沉稳了不少,她问:“各位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沐景宵说:“我们打算多留两日,而后她们两个回瑶宫取玉碟,我们三个回元辰宗。”
柳愿好拿帕子拭去嘴角的米汤渍,道“恰好我在复照城也还有事,不知可否让我随行护卫,算作赔罪?”
沐景宵看向肖霁霜,后者还在与世无争置身事外地喝粥,他只好又看向姚宁欣。
姚宁欣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主动向柳愿好递出一个从秘境里取出的锦囊,此时已经空了:“这也是我们在秘境中找到的,还请柳前辈多多照护。”
柳愿好蹙眉看着锦袋,又推了回去:“我不要这个,这东西虽然在秘境里,却不是仙尊的。”
姚宁欣和绿腰对视一会儿,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不过虽不是仙尊的物件,但也是法器了,里面……”柳愿好见瑶宫师姐妹脸色微变,便知她们不愿透露,于是望向肖霁霜,对方也不作管的样子,便换了话,“这锦袋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呢。”
柳愿好现场给瑶宫的前程算了一卦:“你们门派是有大造化的,只是中间曲折坎坷,还需二位支撑住——后日辰时我便护送你们取玉碟去元辰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