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竟是从一处黝黑的山洞中流出,绿腰率先迈了进去,脚下的触感让她皱起眉头:“这里是人工开凿的。”
姚宁欣拿出了照明珠。
几人往里走了一段,沐景宵屏息感受了一下,转过身冲他们颔首:“有风,应该是通的。”
这段路越走越窄,越往里风声越大,一开始五人并排而走绰绰有余,到了后面只能容下一人,一行人不知不觉间列成一队,直到眼前出现微弱的光亮才停下。
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破碎的哭声,姚宁欣曾途经泣野,她凝神听了一会儿,说:“应该是血竹,而且规模不小。”
众人都没有说话,临到此时难免生出了几分犹豫——无论是突生异变的“复照像”,知恩村长的话,还是如今快要见到的血竹林,都指向了一个人:魔头哀鸿,如今两百年过去,他又死而复生了吗?他们能像那些前辈一样,诛杀魔头吗?
思绪万千之时,更影在石壁上飘忽的目光忽然定住,视线随着聚焦逐渐清晰,他看着在上面的痕迹缓缓抬手抚上,心里不自觉生出几份熟悉感。
肖霁霜的声音拉回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语气很平和:“我觉得应该不是哀鸿。”
其余三人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沐景宵问:“你怎么知道?”
“我先前在南都的一个茶摊喝了碗茶。”
沐景宵记得这事:“就是那个老板娘和你提起秘境的茶摊?”
“正是,”肖霁霜点头,“她告诉了我一个关于泣野的故事。”
姚宁欣蹙眉想了想:“仙尊斩杀魔头后,平原成焦土,然后突然在某天长出血竹的那个?”
“对,”肖霁霜顿了一会儿,接着讲出了其中缺乏的细节,“最早的血竹,其实是魔骨。”
姚宁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血竹林是哀鸿的骨头长成的,那这不是更危险吗?”
肖霁霜摇头:“哀鸿总不会给自己的骨头换墓地,更何况换到复照秘境中来。”
沐景宵笑了起来,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些:“给自己迁坟也太怪了吧。”
姚宁欣和肖霁霜都配合地扯了扯嘴角,更影的注意力却又回到了石壁上——听到泣野的由来,他莫名觉得熟悉,就好像曾经听过甚至经历过一般,但他很明白在此之前自己并不知道这些。
更影想:应该是错觉吧。
众人虽心怀疑虑,但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头的绿腰脸色凝重,第一个迈出了山洞狭窄的出口。
突然的光亮让四人都不自觉眯起双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完全睁开。
眼前是随风摇曳的竹林,耳畔是呜咽的风声和竹叶相触的低泣,这是个山间盆地,可以看到四周不算高的山丘,这片土地十分平坦开阔,但身处其中,视线却无法穿过竹林看到另一边,夕阳余晖透过枝叶照到地上,变得破碎斑驳。
众人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每棵竹子上都挂着一个锦袋,看形状应该都装了东西,三人纷纷戒备起来,仔细地观察锦袋的花纹和竹子的生长规律,试图寻找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肖霁霜却径自穿过他们组成的保护圈,走到最近的竹子下,取下锦袋,在沐景宵“等等”的紧张呼声中,他几乎是不设防地把它打开了——什么都没有发生,那里面只不过一小把糖而已,没化只是因为锦袋上被加诸了时间禁制,让糖果始终保持着放进去时的样子。
姚宁欣等人围了过来,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寓意,更难以理解到底是谁,怀着怎样的心态找到这偏僻之处,移栽不详的血竹,只为了在此地挂满装了糖果的锦袋,甚至将时间禁制这般高级的术法施加其上。
“你们知道吗,”肖霁霜把锦袋束起挂回原位,“最早的储物法器就是这么诞生的,但是把这么复杂的禁制用来保存一林子的糖,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姚宁欣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过于奢侈了。”
沐景宵思考起来:“到底是谁怎么做的呢?哀鸿自己,亦或是某个仙者,还是……复照仙尊本人?”
姚宁欣不认同他最后的假设:“复照仙尊早已陨落,不然秘境也不会随我们进出了——况且仙尊是这样无聊的人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沐景宵还是很奇怪,“难道是某位前辈为了镇压哀鸿,才把他的骨头葬入了复照秘境?”
姚宁欣颔首:“不无可能,可为什么偏偏要挂糖果呢?难不成哀鸿特别嗜甜,或者厌甜?”
沐景宵胡乱猜测一番:“难不成这并非真的糖,而是某种布阵的法器?”
他这么猜着,更影已经从锦袋里取出一粒糖,塞进了嘴里,三人都猛地转头看去,只听其言道:“能吃,很甜。”
沐景宵没想到平时一板一眼的闷葫芦行事如此生猛,愣了好一会儿。
姚宁欣和绿腰倒是反应不大,各摸了一颗糖吃,肖霁霜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把它塞进了更影手里。
这会儿却是更影不明就里,疑惑地看他一眼,转身把锦袋绑回了竹子上。
几人又随机打开了几个锦袋,无一例外都装的是糖。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银白色的月光铺满了大地,白雾悄然蔓延,风声不止,低泣不息,一行人往竹林深处走去。
温度降下来了,沐景宵拿了件披风给肖霁霜披上,露水打湿他们的头发,寂静中只有脚步声响起。
突然,绿腰停了下来,问:“那是什么?”
肖霁霜眨了眨眼,眨落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看清了那个物件。
这东西似乎是个细长的盒子,看长度像是孩童的棺椁,可宽度过于狭窄,再瘦的人也是躺不下的。
姚宁欣皱着脸,略略觉得晦气:“这是棺材?”
系统发表意见说:“唯一的解释是棺材里躺着幼年的瘦长鬼影。”
肖霁霜懒得理它,解释:“这应该是葬剑,距今约两百年始有修者飞升之前,剑修如果飞升无望,便会在垂暮之年为佩剑举行葬礼,以期利剑有灵,助修者死后飞升。也有配偶、子女代为操办的,若是德高望重而孤寡之人,百姓甚至会自发为其葬剑。”
沐景宵这才想起师父曾跟他说过这个传统:“这个我知道,我们元辰宗也有一个剑冢——可葬剑是要埋进土里的啊。”
肖霁霜摇头:“我也不知。”
除非,这是在等谁来看。
肖霁霜抿唇敛眸,思维有些混乱。
更影先行探路,无事发生后点头示意他们过来,接着打开了这个外观仿制剑匣的棺椁。
棺盖一开,剑身立刻反射出片片白光,众人定睛,发现竟是长剑早已断裂。
这柄剑由上好的玄铁打造,不知承受了怎样的一击导致裂成了数片,被人摆放在棺椁内,尽力复现了它完整的模样,但从最大的两块碎片仍能看出是拦腰而断。
剑棺的用料和密封性极好,定然是有人十分重视这柄剑,即便断裂了,也保养如初。
这剑必然不是复照仙尊的,他的石中剑还未有人能够拔出,那会是谁的呢?谁又为了葬剑,种下了这片血竹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