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淑慎夫人举办的湫湖游船如期进行,受邀参加的除了京城的名门贵女,侯爵公子还有各个领域的宗师。
崔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内。
双层画舫雕檐映日,宾客集结谈笑风生。玉盘珍馐,五味俱全千金难换。艺妓抱琴,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宴氏带着宴欢一行人前去向淑慎夫人打招呼。
刚见到淑慎夫人的第一眼,宴欢便惊住了。
眼前的女人凭肉眼推测也不过五十岁,眼角的细纹平白增添了几分清丽的风韵。淡雅的妆容显得气色红润不少,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
“夫人,这是我亲侄女,宴欢。”宴氏介绍道。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淑慎夫人温和道。
迎着众人的视线,宴欢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
淑慎夫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是个标致的孩子,赏。”
说罢一旁的嬷嬷呈上来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
能得到淑慎夫人的赏赐可是莫大的荣幸,宴氏连忙拉着她跪谢皇恩。
“谢过夫人。”
在船舱里呆久了她总感觉闷闷的,便想着到外头透透气,
她双手倚靠在横木上,出神地眺望着水天一色的湫湖,惬意地享受来之不易的宁静。
恍惚间宴欢瞥到左侧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她登时瞳孔微缩。
等等,那不是季怀衿吗?!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回头一看,崔洵正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询问道:
“表姐,你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她上船时明明没看见崔洵。
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崔洵还以为发生什么了,解释道:“淑慎夫人游湖事关重大,我们当然是来保护你们安全的啦。”
不对,淑慎夫人游湖与大理寺有何干系?按理来说应该是交由金吾卫负责。除非···他们另有目的。
崔洵一把搂住她的肩,嬉笑道:“哎呀表姐,你们坐哪啊?我站了这么久也没个歇脚的地方。”
宴欢被迫往里面走,余光却无法忽视季怀衿阴沉的眼神,莫名觉得肩上附着的手烫得灼人。
忽然,随着几声巨响,船身开始剧烈的晃动。
由于宴欢和崔洵两人靠的太近,猝不及防地被前面没站稳的宾客扑倒,两人双双朝阑干滚去。
眼见事情不妙,季怀衿立即扶着柱子向两人挪去。
翻滚过程中崔洵一直紧紧抱着宴欢,撞上阑干的刹那他吃痛地啊了一声。就算宴欢再轻,他也免不得背部受创。
待船身恢复平静后,缓过来的宴欢急忙查看他的伤势。
“你怎么样了?能站起来吗?”
他强颜欢笑道:“这有什么,一点也不疼。”
赶过来的季怀衿道:“崔洵你保护好淑慎夫人,让她们待在船舱里别乱跑。”
“好。”
随即季怀衿匆匆看了她一眼就提剑往楼下跑去。
宴欢从二楼伸出头往下看,三艘小船直愣愣停靠在画舫旁边。眨眼的功夫跳上来十几个黑衣人,底下立马乱作一团。
“先进去。”崔洵单手扶着后腰道。
说罢两人亟亟进去找到了被众人围住的淑慎夫人。
“外面怎么回事?”淑慎夫人道。
“有刺客。”崔洵道。
一听到刺客,船舱内人流涌动起来,尤其是夫人小姐们都吓得花容失色,反观淑慎夫人倒没什么惧色。
“大家冷静,一楼有我们大理寺的人,刺客一时半会还上不来···”
话音刚落,门就被猛地破开。
几个顺着桅杆爬上来的刺客凶神恶煞地举着刀左右挥舞,
“都不许动!”
前面聚集的人群被吓得往两侧散开,很快暴露出挡在淑慎夫人前面的崔洵与宴欢二人。
尽管黑衣人一步步逼近,两人依旧不动分毫。
“你带着夫人从侧门走,这里我顶住。”崔洵侧头小声道。
如果是之前的崔洵,她倒还放心。可如今崔洵刚受了伤,对方人多势众,仅凭他一人之力怎能撑住。
可眼下也没更好的方法,宴欢眼神示意他人让开一条路。
黑衣人见他们想跑直接一拥而上,见状崔洵拔剑出鞘,迎面冲上去与他们打斗起来。
周围人也吓得四处逃窜,宴欢二话不说拉起淑慎夫人就往外跑。
楼梯挤满了从一楼逃上来的宾客走不得,只能往舱外站台走。
后面摆脱了崔洵的两个黑衣人依旧紧追不舍,宴欢趁其不备用随身携带的弹珠分别击中他们的膝盖和脸颊。
这样的小伎俩也只能拖一会,但这一会的时间已经足够撑到援兵赶来了。
闻声赶来的季怀衿飕飕几下便将黑衣人制服在地,他扫了眼宴欢道:“没事吧?”
“小心!”宴欢喊道。
后边又冲过来几个黑衣人,还好他反应迅速回首一剑斩断了意图偷袭的匕首,接着又与几人扭打在一起。
谁知先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还留着一口气,他爬起来后卯足了劲儿越过季怀衿向淑慎夫人刺去。
情急之下宴欢一把推开淑慎夫人,却忘了自己已然没有退路。
刀尖近在咫尺,正当她准备出手之际,背后的阑干却遽然断裂了。
“宴欢!”
耳边只剩下季怀衿歇斯底里的呼喊声,眨眼间她整个人已经落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和耳膜,窒息的恐惧感席卷而来,更糟糕的是她试图滑动双腿时却发现自己抽筋了。
剧痛蔓延着整条右小腿,她憋住气想够到脚背做拉伸来缓解,可一直下坠的身体和湖水的冲击力让她使不上力气。
由于脑部长期缺氧,宴欢渐渐头晕目眩,迷离空洞的眸子里甚至走马观花般浮现出许多过去的回忆。
欸,怎么还看到了个季怀衿?
她心想,还真是阴魂不散。
下一秒,她的嘴唇覆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鼻子也被人掐住,口中源源不断渡来空气。
神志不清间,她隐约看到了季怀衿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羽睫,随后身体便被带着往上面游去。
浮出水面时,她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宴欢无力地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还活着。模糊的视线触及浅白色床幔,她倏地睁大双眼。
这是哪里?
门外走进一个身影,透着纱帐能看出是个男子的轮廓。
只见那人放下托盘后便朝她走了过来,床幔被缓缓掀开,她下意识闭眼装睡。
“醒了?”季怀衿淡漠的声音如清泉般传入耳中。
既然被发现她索性也不装了,宴欢表面上浅浅嗯了一声,实际上已经慌了神。
“起来喝点粥吧。”
顺着季怀衿的视线望去,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几碟可口的小菜。
正好她也饿了,哪知刚下床就腿软险些摔了个底朝天,幸亏季怀衿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一桩惨案。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从未如此窘迫的她脸颊肉眼可见地泛上两抹红晕,经历千难万险坐到位置上后她恨不得把脸埋进粥里。
“大夫说,你身体并无大碍,只需修养些时日便能康复。”季怀衿道。
“多谢大人。”宴欢怯怯道,暗恼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当时画舫离岸不远,顾及你的名声救你后没敢把你送回船上,加上刺客未清回去也是自投罗网,所以我就先带你回了我的私宅。”季怀衿一边看着她喝粥一边解释道。
没想到他考虑的还挺周全,宴欢正想回话,他又接着道:
“但无论如何,我总归还是毁了你的清白,定然会对你负责到底。”
话还没说完,宴欢舀粥的手顿时僵在原处,她咻地抬起头认真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负责倒不必了,我们也没做什么……”
等等,她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些羞耻的画面,亲吻、渡气···脑子瞬间炸开了花。
季怀衿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道:“其实这处宅子我极少居住,偶尔才安排仆从打扫,今日也只有你我二人。”
他不明不白的一番话让宴欢一头雾水,直到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才发觉不对。
没有仆从?也就是说,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是他帮忙换的?
“帮你更衣的时候我蒙了眼,什么也没看到。”季怀衿一句话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想。
就算明知他是个正人君子,宴欢也如雷鸣轰顶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手里的粥也瞬间不香了。
即便她偶尔出任务时免不得被人占便宜,可她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吃亏过。
此刻的宴欢欲哭无泪,大脑乱成一团麻线,认命道:“你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殊不知她即将为她的这句话后悔半辈子。
闻言季怀衿变了副神色,眼底翻过无尽的情绪,最后将目光汇聚到她的身上。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宴欢埋头喝着粥企图掩饰尴尬,压根没察觉他语气里透露出的丝丝诡异。
“你就是婴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