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站在焦尸堆积的黑色山丘前,这里曾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哪怕大雨清洗了很多东西,他仍能闻到,那是停留在风里的,年轻的狼裔的血的气息。
可是他暂时还不想去考虑血涂是否还有别的幸存者之类的问题。
墨绿的眼眸被鲜血充盈,狼血翻涌,可这儿又没有猎物和太阳的杂碎让他尽情宣泄。
披着绿色丝质斗篷的瘦弱狼裔将手轻轻放在温斯顿的肩上,仿佛于烈日下找到了树荫,温斯顿的内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温斯顿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年轻却消瘦的手。
“停下吧弗莱迪,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来自翠澈的狼旗的年轻首领不发一言,挪开了荧光闪烁的右手。
来自黑水狼旗的女首领克雷莎同样不发一言,可是她脚下翻腾的黑水却表面她的内心远不如表现的这样平静。
她递给温斯顿一根白色的条状物,又想递给一旁的翠澈首领一根,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的手悻悻地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
这种条状物看起来有点像是驱虫的药香,但却没有药香那么刺鼻的味道,而且太小了。
温斯顿疑惑地望向克雷莎,黑水狼旗的巫总爱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能振奋精神增强体魄,有的却能让最强壮的狼裔窜稀三天走不出厕所。
老头子最讨厌黑水的巫,觉得他玷污了神圣的草药,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对此他是有着深刻体会的,克雷莎这个坏女人总爱拿他们巫搞出来的东西到处找实验品,没错实验品,因为他们的巫就是个谜语人,泻药也会被说成‘让狼裔释放内心深处渴望的神奇药草融合剂。’
所有,通常情况下,黑水的人递出来的没见过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尝试的。
“放心,不是巫做的。”
克雷莎打了一个响指指尖燃起火焰,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白色条状物。
“只是我自己做的药香,用了一点助眠的草药,能让我冷静一些。”
克雷莎点燃的药香飘起白色的烟雾,一种闻起来很清新的味道涌入温斯顿的鼻腔。
他眉头微蹙,仍保持一定的怀疑,但手却不老实地把药香塞进嘴里,克雷莎又是一个响指把他的药香也给点燃。
温斯顿试探性地吸了一口,一种很新奇的感受,就好像在酷热的天气喝下一杯冰水。
被狼血刺激的怒火渐渐消散。
“有点意思。”
翠澈的年轻首领弗莱迪好奇地挑起眉头。
他看向克雷莎。
“能给我看看吗?”
克雷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黑水,翠澈,掠风都是偏旗,黑水善诡,翠澈善愈,掠风善猎。
三支狼旗是这一片地域的同盟,翠澈和掠风的首领是表亲,但因为某些原因,老一辈闹僵了,小辈们处的还算不错。
而翠澈与黑水的联系多体现在两方的巫身上。
两旗的巫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医道和草药,虽说多数时候,自家不走寻常路的老头儿总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但就是爱往翠澈巫的身边儿凑。
“我家老头儿上次从你们那儿回来,因为被你们的巫骂是野路子,好几天没心情吃饭”
“你不会也想批判批判我这野路子吧?”
克雷莎虽说嘴上不留情,但还是把药香递了过去。
毕竟在药物方面,翠澈才是专家,让他们看看也没啥坏处。
弗莱迪略有些尴尬地接过克雷莎递来的药香。
“婆婆她只是,有些保守。”
“我倒是觉得,医术本就是一条多样发展的道路。”
“黑水和掠风的医道与翠澈的医道,其实可以结合起来,我们的族人应该拥有更好的。”
弗莱迪的话让克雷莎对翠澈的看法微微改观。
“你小子,还算不错。”
温斯顿默默地抽着药香,背后的两人聊得很投缘,弗莱迪这小子,从小就很找女孩子喜欢,长大了反而更加夸张了。
而且,虽说血涂跟他们不熟,但终归也是狼裔,你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别人尸堆旁聊天不好吧。
温斯顿这样想,但他啥也没说。
弗莱迪接过药香后拒绝了克雷莎的火,他将药香凑到鼻子旁闻了闻。
“烤制的碧香草,池苔碎屑,还有晾晒的干火球花跟眠树的树叶?”
“一起燃烧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起到镇定情绪的作用。”
克雷莎挑了挑眉。
“但是……”
克雷莎的脸微微抽动,果然。
就像老头子说的,翠澈的巫最爱先扬后贬,不愧是翠澈巫的孙子,一脉相承啊真实。
“但是,是药三分毒,药香也是药,用多了总归对身体不好。”
弗莱迪默默地把药香塞进了口袋里。
“总之,不错的思路。”
克雷莎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跟老头子一样被弗莱迪口头教育了呢。
“说的有道理。”
她笑着点了点头,掐灭了手里的药香,看了一眼抽了两口后就把药香掐在手里不知道想什么的温斯顿,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想什么呢?”
“有人来过这里。”
温斯顿在冷静下来后又一次闻到了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是个狼裔,年轻人。”
弗莱迪和克雷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问道。
“幸存者?”
“血涂的人?”
温斯顿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总觉得有些熟悉。”
“或许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弗莱迪摇了摇头,说了跟没说一样。
“安德鲁!!”
温斯顿对着不远处大喊一声,风尘仆仆的安德鲁立马从血涂的聚落残骸里跑了出来。
看着泥狗一样的安德鲁,温斯顿在由衷地为老实人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抽抽,这孩子,未免也太老实了点。
“首领?”
安德鲁疑惑地叫了一声。
温斯顿点了点头,他去丢太阳信徒尸体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快要跑回聚落的安德鲁,本着提携一下后辈让安德鲁认识认识大人物的想法(绝不是想抓一个工具人)。
温斯顿转手将马上跑回聚落的安德鲁逮了过来。
为此他甚至忘记把那个太阳信徒的尸体给丢掉,现在他正躺在温斯顿的脚边,安静地享受着不得好死的睡眠。
“有什么线索吗?”
安德鲁的脸色有点差,温斯顿的速度很快,那种速度对他有些不太友好,落地就是尸堆,到现在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还在找,首领。”
“有用的东西大多被灰烬和泥水埋住了,找起来有点麻烦。”
他的斗篷和四肢全是黑黢黢的泥水和灰烬的混合物,温斯顿叫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处疑似首领屋子的地方挖掘,因为没有工具,他只好用手和爪子一点一点的挖。
还别说,那种土壤与爪子亲密接触的感觉,挺解压的。
有一种来自血脉的欢乐。
“埋住了啊。”
温斯顿有些遗憾,但也没对安德鲁能挖出什么东西有多大的期望。
“那就先这样吧,不用挖了,你跟我们处理另一件事。”
温斯顿的手掌附上一层青绿色的风膜,蹲下身子。
将手猛地插进脚下的泥土里。
安德鲁骇然地朝着温斯顿他们的方向跑过去。
他刚刚站定,就见一旁堆积着血涂族人的尸山一阵摇晃,大量的泥土从尸山的底部被强风挤了出来。
尸堆在缓缓的下沉,尸堆下的泥土被温斯顿掏空,简单地给血涂的族人做了一个合葬坑。
其实狼裔并不是很提倡土葬,火葬或者天葬才是多数狼裔的最终归宿,只有少数英勇牺牲的战士才有资格将头颅葬在狼旗之下。
但那些焚烧血涂狼裔尸体的火被雨水浇灭了,短时间无法重新火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继续发酵腐烂,最后变成一堆连野兽都不肯下口的恶臭物。
风轻柔地将粘连在一起的尸堆拉扯开,一旁的克雷莎和弗莱迪也没闲着。
克雷莎脚下的黑水流进地底,在合葬坑的下方用黑水将这块土地和地下河隔开,防止尸液渗进水源。
弗莱迪轻轻将手里的树杖敲击在地上,大量黄绿色的粉末从树杖顶端的叶冠中飘出,化作一团黄绿色的浓雾包裹住了正在缓缓下沉的尸堆。
药粉可以更好地防止疫病的发生,虽说这里远离他们的聚落,但没有了狼旗的庇护,野兽们就会光顾,迷雾的异类们可普遍没有什么领地意识。
三位首领一同出手,将血涂全族的尸体统统下葬。
温斯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种精细活儿还是费力气的。
他晃了晃看呆了的安德鲁。
“去找块石头来,给他们做个碑。”
安德鲁机械地点了点头,心里想,或许这趟,还真没白来。
“咳,咳咳。”
弗莱迪捂住嘴,咳了几声。
这种大面积释放药粉的活儿,他也是头一次干,保险起见还多用了几成的量,似乎有些用力过度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各回各家呗。”
温斯顿耸了耸肩,撇嘴说道。
“暂时还不清楚那些杂碎到底是有什么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灭掉一支狼旗。”
“还是得仔细商量,做完全打算。”
弗莱迪想了想。
“确实如此。”
克雷莎不爽地啐了一声。
“真特娘憋屈。”
“没办法,形势如此,做首领的总该为下面的人考虑。”
温斯顿安慰道。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族人不清不楚地让人坑死不是吗?”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如今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杂碎跟咱们来真的了,必须提醒其他的狼旗。”
“你们两旗帮帮手,多一支狼旗有准备,就少一支狼旗被迫害。”
此刻的温斯顿展现出了在其父亲面前所从未有过的领袖气质。
弗莱迪和克雷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虽说他们是平等的盟友,温斯顿这样领头人般的发言不合规矩,但架不住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人可以跟个性过不去,但不能跟道理过不去。
暗中观察的斯诺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温斯顿,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