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长大后自己自学了点华国历史知识之后,根据他的身世起的。据说他生父出身于华国土匪世家,而在华国某一段历史中,土匪又叫胡子。竟能算成是他为数不多的荣耀,至少在他的世界里。
据他那个做皮肉生意的妈说,他生父是华裔,当年华国大力剿匪,他生父作为土匪老大的独子,被一路护送着从土匪窝里一路逃出来逃出了国境线,到了金三角地区。然后跟他妈相爱生了他,又在一次火拼中噶了,留下了孤儿寡母。
他妈跟他陈述这段历史是想告诉他,虽然现在生活在泥里,可他也有一半的高贵血统呢。她的爱人说他们家族是占山为王的,是王族呢。
那年他七岁,看着他妈被上一个客人烫在手臂上的伤口,沉默的没有反驳这个可怜女人的幻想。
三年后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人扔进了海里喂鱼,然后他在流浪过程中因为打架格外不要命被黑帮老大看上收编,各种野路子练就了一身本领,逐渐有了追随自己的小弟,多少次死里逃生的也活了这么些年。
哪怕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灾难,他也难得吃上一顿像样的热腾饭菜,就如现在。
胡子快速扒完了第二碗饭,把碗往边上一伸,就有有眼色的小弟接了过去,再递回来,是堆的高高的第三碗。
他学着不是他们这伙的那个老板原来的保镖,阿明的样子,把分给他的蛋从大头那边敲开,剥下一小半的蛋壳,一筷子下去就扎出了油,再一个巧劲把带着不多蛋白的整个咸蛋黄都挖出来放在白饭上,尽量搅拌均匀,浅浅尝了一口。成了,就这个蛋也能吃进一碗饭。
这么多年,落魄时候在雨林里抓过虫子充饥,发达时一晚开上百万的红酒包舞女,如今居然在这一碗白饭里吃出安心来。
他才不管外面多水深火热呢,别人都饿着肚子的时候他还能吃上这种美味,这老板就没跟错!
虽然保镖们普遍知足,但是房子里刚来了一家子祖宗,他们不太满意。主要是谢虞不满意。
他们在二楼给这一家四口安排了两间屋子,本来井若妍姐弟俩是给分别安排单独房间的,就是多空出一间房间也住不下这么多人,保镖们干脆就地凑合了,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好歹还在屋子里呢,天又热,铺盖都不用加,所以真不差那一间卧室。
是井若妍主动说要照顾弟弟,睡在边上也省的晚上出什么突发情况。说的时候还跟云千落道了好一阵谢,说给她家添麻烦云云,一点没因为她表哥在边上就觉得应当应分。
看井若岚这又蠢又毒的纨绔样,云千落还以为他这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好不到哪去,没成想竟然是他们家难得懂道理的,哪怕是装的呢,也说明人家识时务,至少不是蠢人。
看来井若岚比较不幸,算是定向养歪的。
这会谢虞在楼上嗷嗷喊着饭菜不合胃口拿猪食糊弄他们,喊了没两声声音就没了,估计是她女儿跑去安抚她妈了。
云千落看看菜色,也就卖相不咋地吧,说是猪食太冤枉了。没人说话,谢浔咽下最后一口饭,说了句慢吃,施施然起身去会他姑姑了。
云千落原本没想去凑热闹,但是她妈在边上一个劲给她使眼色,云千落装没看见,专心扒她那半碗饭。然后就被白兆婷把碗直接拿走,倒进边上宋杨的碗里了。
边倒还边说:“别吃了,天天也不运动你都胖的没样了,起来走走,去去,走走去!”跟轰狗似的。
乱讲!昨天谢总还夸她腰细!
看看她老爹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就开始吃女儿的剩饭,云千落愤而起身,跑去前线打探军情了。
结果刚上到二楼,就听见敞开门的客卧里传出谢浔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谢虞,我收留你不过念在你跟我一样姓谢,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守好本分,老实待着,别给别人添麻烦,我不确定我的耐心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我身份?我什么身份!我是你亲姑姑,你就这么和我说话!我爸你爷爷尸骨未寒,你就这么对他唯一的女儿,你不怕老爷子从地底下蹦出来教训你,枉他老人家处处跟人说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有你这个孙子,你个白眼狼装的挺好啊!”
云千落靠在栏杆上,觉得这位八成气糊涂了,谢老爷子是火化的,谈什么尸骨未寒啊,尸骨都成灰了,还蹦出来,扬她一身灰也没啥作用不是。
谢浔的声音竟然带了些微笑意,反正云千落听着是带笑的,他说:“你也知道爷爷走了,我以前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不想让他太操心,所以对你才那么客气,给你兜着你干的那些混账事,现在你还能依仗谁?”
“我...我大哥还在呢,我不信他敢不管我,你敢不听你爸的?!”
“那你试试好了,要不你现在去找他?”
说完这句,谢浔看了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井常华和井若岚一眼,没再理这一家子,转身就走。
留下身后谢虞暴怒到一半像是被人突然捂住嘴的声音,门被轻轻关上了。
一出来,就见着云千落倚在楼梯栏杆上,三分调笑七分正经道:“你们大户人家果然家庭关系复杂啊。”
不像她这小门小户的。
他们那边没什么宗族概念,遵循的基本原则是,人活着,这人所生子女就是和和乐乐的一大家子,人要死了,那就各自分散,只能按亲戚处了。
几乎从无例外。
就像她外婆家,她外婆还在时,别说过年过节肯定要家族聚会,就是平时,她妈和她舅妈都能处的跟亲姐妹似的,结果外婆去世后那一年,云千落冷不丁想起来,她妈已经好几个月没约舅妈去逛街美容了。
那会她还以为是俩人吵架了,结果她妈说:“吵什么,本来也就那样,以前给她买这买那的还不是因为你姥姥跟你舅住一起,想让她看在东西的面子上少给你姥添点堵,让老太太多活几年......”
就像一棵大树,主干死了,余下的枝枝蔓蔓可不是就不知道去哪了么。
她还以为这豪门又不是以亲情为主干,那是以利益啊,咋的也不能说散就散。没成想翻脸比他们这小门户翻的还利索。
谢浔听她絮絮叨叨说这些话,笑不可支:“这才哪到哪,还没开始呢,过几天我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翻脸。”
哟,听起来谢总没安好心啊。
俩人中间隔了得有一米,站在三楼露台背阴的一面吹风,虽然是热风吧,好歹换换空气。
楼下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收拾东西的人,终于不是之前难民营那副样子了,他们开一会护板也不怕被人钻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