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当年太过辉煌，即便如今没落了，依然是父皇的心头刺。”
沈闻璟意有所指：“行宫中刻有先皇题字，皇家子弟归太傅管教，皇子有错，题字壁自省，不可不从，即便父皇登基后，周家开始没落，那题字壁也形同虚设，但终究是留不得的。”
宋九凝默然。
太傅再位高权重，也得称臣，再名正言顺拥有行宫也是不妥。
更别说还有别的意义。
这些事太过遥远，宋九凝一无所知。
但只看如今良贵妃后宫横行无忌，沈云阑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依然过得风生水起。
就能想到，周太傅当年是何等的风光。
如今的朝堂，怕是大多数都是周太傅当年的学生带出来的。
“周太傅这一招，看似破釜沉舟豁得出去，却也并非毫无留手，如今的周家，已经不是当年的周家了，舍了便舍了。”
沈闻璟指尖顿住：“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从周侍郎被承天帝两句话吓傻就能看出。
如今的周家，除了老谋深算的周太傅，几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了。
舍弃一个已经没什么用处的周家，和一个本就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行宫。
既安了承天帝的心，又为周家保下一个最可能翻身的后人。
着实是聪明之举了。
董新月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她一个平民能听的吗？
宋三郎倒是自在的多，毕竟是真正的自己人：“就算保下了沈云阑，周家又能拿什么翻身？”
身后有周家的沈云阑还成不了气候呢。
没了周家支撑的沈云阑，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周家离京，不代表周家的势力就全离京了。”
宋九凝与沈闻璟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目光里的意思。
“若我没猜错，撤走的只是明面上属于周家的人，周太傅这么多年留下的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可不是说撤就撤的。”
那只是与周家有交情，到底算不上周家的人。
“再者，周家的人也只是撤走了，又不是死了。”
宋九凝冷笑：“出了京城，离开皇帝眼皮子底下，要做什么，反而更方便，不是吗？”
至于那些交出去的财产，宋九凝根本就没往心上去。
周家发展这么多年，哪能就这点家底全交出去了。
流放，但不等于死了，威胁依然在。
沈云霆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云阑跟着撤出京城的周家一起离开，只会是个更大的隐患。
“陛下怎么就想不到这点？”
宋三郎愤愤捶着桌子，似乎因为承天帝一时大意放跑了周家，让沈云阑也留下一条狗命而懊恼。
他在做生意上天赋异禀，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却是一窍不通。
“皇上怎么会想不到，水至清则无鱼，若是跟周家有关系的全撤了职，朝堂上怕是要空一半。”
宋九凝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陛下本意就是拔掉周家明面上的势力，如今周太傅主动放弃，目的已经达成了，至于暗地里的……”
宋九凝冷笑一声：“既然是暗地里的，想动手有的是暗地里的法子，又不用像这次一样，找什么正当理由。”
沈闻璟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天下，也少有女子能把这些事，看得这般透彻。
“阿凝说的没错。”
沈闻璟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竹帘，看着底下热闹的场景：“父皇今日在朝堂上，确实是留了一手。”
宋绍钦一脸茫然：“留、留了一手？”
留什么了？
今日他也在朝堂上，他怎么就不知道？
“前日早朝那些罪证，父皇扣下了一些。”
沈闻璟目光深沉：“我当时只看到藏起了几页纸，却不知是什么，今日倒是知道了。”
宋绍钦迷茫更甚：“什么？”
这两天早朝，他明明也全程在场，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怕是上了个假朝。
“今日父皇宣纸判罪周家，种种罪名，少了一项。”
沈闻璟偏头看向宋绍钦，一字一顿：“卖、官。”
卖官之罪，着实不轻了。
但与谋害皇子刺杀帝王、和叛国相比，就有点不够看了。
这就导致上了朝的宋绍钦都没注意到。
沈闻璟却留意到了。
宋九凝倏地站了起来：“这是准备秋后算账呢？”
她心底一阵发寒。
她以为自己想到的已经够多了，哪料两个老狐狸相斗，到底还是帝王之心更深沉一些。
“父皇想彻底拔掉周家，就没打算完全放过周家留下那些关系网。”
明明说着如此骇然的话，沈闻璟看向宋九凝的目光，却带着赞许的笑意。
他淡淡道：“短时间处理太多，或许会引起朝堂动荡，等风波一过，就是用这些扣下的证据，清理剩下这些人的时候了。”
少了周家，自然是要大量的人来填补这些人的空缺。
等新上任的稳定下来了，就可以继续动刀子了。
整个房间都沉默下来。
今天的消息，信息量过于庞大。
整个房间除了宋九凝，竟然没有第二个人能跟得上沈闻璟的思维。
宋九凝深吸口气：“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沈闻璟已经把形势看得如此透彻，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已经想到对策了。
“下一步，自然是静等着，换、人完成了。”
沈闻璟悄悄对她眨了下眼：“剩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宋九凝心头一跳。
“换人”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宋九凝瞬间就想起，在承天帝搞出这事儿之前，她和沈闻璟就已经换人了来着。
先前还听他说，李就很受承天帝器重……
这完全就是在帮他们继续换人计划吧？
还有这种好事儿？
果然，有沈闻璟在场，看似一塌糊涂的结局，也一定是对他们非常有利的。
此次计划，让沈云阑暂时留了一条命，却意外有了更大的收获。
宋九凝努力绷着一张脸：“是、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这突来的惊喜，简直太意外了。
要不是这事儿只有她和沈闻璟知道，是要瞒着几位兄长的，只怕她这个时候，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之前还怕动作太大，会被承天帝发现起了疑心。
她还以为这计划要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倒好了，奉旨换人，玩儿的就是一个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