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然深呼吸。
再深呼吸。
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你小子不要太过分啊，老夫忍你很久了，什么岳丈大舅哥的！谁同意你的求婚了？你堂堂恭宁王，是眼盲还是耳聋？”
这一屋子人，除了年少不更事的陆晚乔，谁对他有一分善意？
就连曾跟沈闻璟算是好友的宋思邈。
刚才下手都没有留情。
“岳丈说的是。”
沈闻璟优雅起身，那叫一个气度从容。
“若岳丈没有别的吩咐，小婿这就回去寻些养身的药材来府上赔罪。”
宋昭然气得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咆哮着一指大门：“走！赶紧走！”
沈闻璟带着裴煜往外走。
路过宋九凝身边时，身形突然一晃。
吓得宋九凝连忙起身扶住：“可是身体不适？”
沈闻璟得意勾唇：“无妨，一点小伤而已，无关紧要。”
他又轻咳两声，抬手让裴煜扶着，缓步出了正堂。
一直到人影消失，宋九凝才心疼地收回视线。
她心里想着，兄长们下手也太重了，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这话在喉头转了转，还是忍了。
但就算没有说出口，方才对沈闻璟的无微不至，也让宋家几兄弟齐齐心碎了个彻底。
宋重山忍不住往自己腰间摸了好几次：“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故意在小妹跟前卖惨，我刀呢？”
明明小九没来之前，这家伙还生龙活虎的。
宋明琅龇牙咧嘴：“这家伙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什么阴险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
居然有人比他还能玩赖！
宋昭然瞪了宋家几兄弟一眼：“行了，你们几个小子，被人家一个人耍得团团转，还好意思说。”
话虽如此说，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宋家家风一向偏正，对上沈闻璟这种看起来气度翩翩，却一肚子坏水的，吃亏也正常。
宋昭然扶着突突直跳的额头，只觉得身心俱疲：“去去去，寻个好一些的嬷嬷来，教小九学些规矩。”
宋三郎不乐意了：“爹，这好好的，召嬷嬷来作甚？”
他就最不乐意学这些个规矩。
这么苦的事，就更不能让小九做了。
“就是啊爹，在自己府上，还学什么劳什子规矩，小九自己开心就好了。”
宋重山那大嗓门，嚎地宋昭然头更疼了。
宋明琅紧跟着跳出来表示不满：“二位哥哥说的不错，就算小九以后嫁人了，有咱们在，还能让小九受了欺负不成？”
宋昭然肉眼可见的暴躁：“你们懂个屁！”
“小九连皇后娘娘都见过了，那小子脸皮子厚不说，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
就你们几个缺心眼的货，几个打一个都能惨成这样，以后能拦得住？”
他瞄了宋九凝腕上的镯子一眼，只觉得心中火气无处发泄。
“多少学点规矩，面儿上能过得去就成，免得以后受了委屈。”
宋昭然说着，想想以后的场景，就一把心酸泪。
“等嬷嬷请来了，你们几个也给老子好好盯着。就算是学规矩，也不能给小九委屈受。”
宋昭然一个武将，为了自己的女儿，将能想到的都考虑了个齐全。
说罢，他头疼摆手：“滚滚滚，看见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就烦。”
宋九凝心中一热：“爹。”
她自然知道宋昭然一万个不愿意她与皇家牵扯上关系。
却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开始为他心中最坏的结果做准备。
就像上一世一样。
明知沈云霆并非良人，却在她想要帮沈云霆打江山的时候，倾尽全力支持。
重来一世，宋昭然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
她有这样好的父亲，她却害死了他。
“你这丫头，从小就没个规矩，琴棋书画也不爱学，爹娘只求你过得开心，这些年也没要求你太多。”
宋昭然说着也叹了口气：“可偏偏你要嫁进规矩森严的皇家。那这规矩是不得不学了。”
年迈的父亲心疼地看着最疼爱的小女儿，眼中满是怅然。
“至少也要学个样子出来，以后少些麻烦，少受些罪。”
宋昭然竟是连这些都帮她想周全了。
“还有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那么多人玩儿不过人家一个！若是小九真受欺负了，还怎么替她找场子？”
宋昭然一拍桌子：“都练，我看哪个敢偷懒。”
一声咆哮，宋家兄弟几个一阵风似的跑出正堂。
只剩宋思衡还稳稳坐在位置上。
宋九凝好奇：“四哥怎么不去？”
宋思衡好整以暇地摇着手里的扇子：“读书人事儿，打打杀杀与我——”
还没等他说完，早就已经跑出去的宋三郎和宋明琅又窜了回来，头也不抬地架着宋思衡就跑。
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远处隐隐传来宋思衡挣扎的声音。
“……放手，我是读书人，我是要讲道理的……”
宋思衡手里的折扇飞出来砸在宋九凝面前。
她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着宋昭然一脸怒气未消的样子，宋九凝心中一虚。
她连忙把那扇子揣进怀里，紧跟着往外跑：“爹你先忙，小九给四哥送扇子去。”
*
另一边，恭宁王府。
沈闻璟沐浴出来，随意披上长衫。
劲瘦的身体光洁如初，哪有半点伤痕。
“主子。”
裴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宋将军方才入宫，要请嬷嬷入府，可要阻拦？”
房门猛地被拉开。
沈闻璟眸中喜悦荡漾开来：“当真？”
宋昭然这种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人，心思最是简单。
这做事的想法，怎么可能瞒得住沈闻璟？
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宋昭然的心思。
于是，裴煜看着自家主子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跟平时沉稳睿智的模样判若两人。
裴煜不忍直视：“主子，此事——”
沈闻璟察觉自己失态，正色道：“安排秀嬷嬷去。”
一句话没说完，再次漾出笑意：“跟嬷嬷交代一下，阿凝开心就行，至于这规矩，差不多就可。”
秀嬷嬷？
那不是从小陪着主子长大的教养嬷嬷吗？
裴煜无奈：“是。”
主子啊，已经没救了。
沈闻璟口中的秀嬷嬷来得很快。
宋九凝打着哈欠起床，床前多了一张陌生慈祥的脸。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给嬷嬷安排住处。
“不急不急，小姐先洗漱完了，咱们再谈其他。”
虽然是在指点她做事，但话从这嬷嬷嘴里说出来，却是满眼温和。
这妥妥的长辈看晚辈的目光。
显然还十分喜欢。
宋九凝不是没见过教养嬷嬷，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
她都差点以为，这是宋昭然从哪儿请来的假嬷嬷了。
但在知道她是沈闻璟的教养嬷嬷以后，宋九凝立即认真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不想给沈闻璟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