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发现,项沽言在小少主出现的时候,并不会突然爆发,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小小人儿会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
小派派也熟悉了项沽言的存在,当然也少不了春儿和晴星背后的努力。
一个已为人母的青年,和一个满怀善意的少女,都在为小派派不算完整的人生尽力努力着,希望他的童年能完整一些。
小派派去见项沽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耍,偶尔也会观察一下这个一动不动枯坐在那里奇怪娘亲。
关于“娘亲”这个称呼也是春儿和晴星绞尽脑汁规避后得来的,一开始奚厢还在逗小少主叫“母后”。
但是心细谨慎的晴星制止了他,向来项沽言并不会喜欢这个一个称谓,和魔尊有关的一切她都不喜欢。
好不容易小少主能靠近一点了,能少踩一点雷是一点吧。
但究竟叫什么呢?很快他们一致通过了春儿提议的“娘亲”。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吸引,他见娘亲丝毫没有与他玩耍的意向,便被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蝴蝶停在从灵石缝隙中冒出的杂草上面。
小派派便去扑着玩。
不知道是不是晴星的错觉,她总觉得项沽言在小少主出现之后气色好了很多。
从一开始枯败的灰色,到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气色的白,但总归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小少主时不时出现的这两年里,其实项沽言偶尔会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戳着蚂蚁,玩着泥巴,让人有种,原来这个世界还没有糟糕到极致的感觉。
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每每听着小家伙软糯糯地叫她娘亲,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变得酸软。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孩子注定要活在那个魔头的掌控中了,无用又怯懦的她,擅自将这个无辜的孩子带来这个世上。
她有罪。
可是她的目光总会背叛她的意志,光是看着这个孩子懵懂的玩乐,她就像是仍然活着一样。
但当初踏入地下密室的那一刻起,她和她的灵魂,就已经死了。
小孩子拥有世上最强烈的好奇心,他们想知道关于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的秘密。
他们会好奇小土丘里会有什么,好奇鸟儿为什么能飞那么高,好奇树上、草丛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鸣叫。
有一天,小派派抓住一只蜻蜓,没有任何知识储备的小孩没轻没重地扯掉了蜻蜓的翅膀,疑惑地看着它在手心里再也不能起飞。
项沽言睁大了眼睛,狠狠盯着派派和他握着蜻蜓的手,呼吸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果然,她想,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脉,他和那个魔头一样没有人性!
晴星和春儿见情况不对,一个冲进去抱起小少主,一个对他不停说着。
“少主,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这样。”
多了春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是凭着淳朴的世界观,向小少主劝诫。
项沽言除了眼神的变化,身体竟然一动未动,她又平静下来,像是每次他们来时那样,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刚刚情绪的变化是他们的错觉。
这次间隔了更久的时间,晴星和春儿才带小少主来见项沽言。
小派派已经两岁了,他能感觉出别人对他的亲近或是厌恶,像是春儿、晴星、奚厢,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很安心。
但是那些偶尔遇见的话很多,衣服很少的大人,却大部分并不喜欢他,还要做出亲近的模样,他拒绝。
但是这个时常见面,却从来没有沟通的“娘亲”,他却是拿不准,他总能从她的身上感到释放的善意,可是接近的时候,又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更多时候,她就像一个融入院中的景色,毫无存在感,直到那天,他不小心撕坏了蜻蜓的翅膀。
那一瞬间,他身后仿若被寒冰刺中,他永远也忘不了,他那个从来没有表情的“娘亲”那时可怕的面容。
后来,乳娘和他说,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娘亲才会生气,只要改正,娘亲就会原谅他的。
小派派不置可否,但从那以后,他没有再伤害过任何一个小动物。
过了一段时间,乳娘又带上他去见娘亲。
娘亲仍然枯坐院中,眼中放不下任何人。
小派派尝试着靠近她,发现她也没有反应,于是便放心地玩起了蚂蚁。
说起来,蚂蚁真的很有意思,他们明明身体很小,却能搬得动比他们大很多倍的东西。
蚂蚁搬家也很有趣,长长的一条黑线,细细地动着,哪怕看一整天也看不完。
乳娘告诉派派,如果蚂蚁搬家,就说明要下大雨了,可是具派派观察,不全是这样,它们好像还有其他的原因,但这派派就无从知晓了。
派派专心致志地盯着蚂蚁的运输线路,却没注意一只外形奇特的蚂蚁从旁爬过,它好像迷了路,两只触角焦急地摆动着。
意外地,它攀爬上了面前一座小山丘,还没等它越过去,这座小山丘却突然动了起来,它惊慌地一口咬了下去。
“痛!”派派正看得起劲,忽然手上一阵灼痛,一只红色的大蚂蚁正咬在上面。
派派又痛又急,眼里包住一大坨泪水,想要打这个大蚂蚁,却又想到乳娘对他说的话,不可以这样做,不然娘亲会生气。
于是两岁的派派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罪魁祸首在手背上爬动,一边痛地抽泣。
春儿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马上想要冲过去,却被晴星拦住了。
虽然晴星也很担心着急,但是她分明看见常年定如雕像的尊主夫人,竟然站起来了。
项沽言一把拉住派派的手,将火蚁弹飞出去。
派派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放声哭了出来。
项沽言避开他受伤的手,将他拥在怀里。
这是第一次,她与这个孩子离得这么近,她似乎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才完成了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