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散去。
病房里的迟璇舒了口气,狂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
安顿好“逍遥仙尊”后,她正要去找五楼找院长,把手下的另一名病患落羽从治疗室里解救出来。
她知道治疗室那个鬼地方是干什么的。
便是闹得最厉害的病患进去,出来时也会是老老实实——因为他们几乎都是昏迷着被丢出治疗室的,不得不老实。
——不死也去半条命。
最糟糕的情况,是被心情不好的欧阳医生直接破坏掉脑前额叶。而失去前额叶的病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被定义为行走的活鬼更加妥当。
在病院工作这么多年,迟璇一直不觉得病院对待患者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定期死上一批病人是正常的,反正还会有新病人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而每批新来的病人中总有几个最爱闹腾惹事,他们最后也大都死的格外凄惨。
可被落羽触动之后,她忽然感到病院的做法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而且仔细想想,她居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病院工作的了。
迷雾重重。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救出落羽。
刚才那阵骇人的威压打断了她,让她僵在病床旁边一点也不敢动,“逍遥仙尊”也吓得把铁盆罩在了头上。
现在危机解除,她应该加快动作才是。
揉了揉肌肉紧绷的大腿,迟璇迈步向外走去。然而第一步还没落下,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异响。
抬头一看,天花板上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身后,“逍遥仙尊”一惊一乍地喊着:“传送阵!是空间传送阵!太伟大了!”
而迟璇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缝隙的另一边是混沌的黑暗,然后,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缝隙中掉落下来。
迟璇后退一步,好险没被砸到。
阴影落地,黑乎乎的,毛茸茸的,抬起头来,还会狗叫:“汪汪汪,嗷呜——”
没多久,又有一个人摔了下来。
这次迟璇认出来了,摔下来的人居然是落羽。
落羽的状况很糟糕,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颈边,嘴唇干裂,满脸通红。伸手探上去,手脚是冰凉的,额头是滚烫的。
高烧。
迟璇心头一凛,急忙把落羽抱到了床上。
黑色毛茸茸在她腿边着急的团团乱转,“逍遥仙尊”也靠了过来,看着落羽憔悴的面容,竟是滚下了两滴浑浊的眼泪。
“这孩子……”病房里唯一的老人疼惜不已地握住落羽的手,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要退烧、要补充水分……”
老人似乎很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而迟璇作为病房里的青壮劳力,不断地忙前忙后。
用吸水巾擦干头发,换上干燥的衣服,又取来厚重的被子盖在落羽身上,还去烧来一壶热水。
老人坐在床边,将凉水沾湿的毛巾覆在落羽的额头上,待毛巾变得滚热,便重新放回到凉水里浸泡了,拧干,再次放回落羽额前。
小黑蜷在落羽身旁,无声地守护着。
“她烧的太重了。”迟璇托起落羽的后脑,一点一点地喂她喝温水,“要喂她吃退烧药才行。”
“黄芪、葛根、小柴胡……”老人絮絮念道,“该上哪找这些东西呢?”
迟璇怔了一下,被问住了。
是啊,该上哪找这些东西呢?
汤山精神病院没有药房,也没有与外界连通的方式。迟璇从未看见过那扇厚重的大铁门打开过,没有人从那里进出,连病人都是凭空出现的。
每天早上她都要给患者喂药。
当她从宿舍起床,走进办公室里,温热的汤药就已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了。
说起来,她真的是从宿舍起床的吗?
精神病院里……好像没有员工宿舍啊。
迟璇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对于每天夜晚病院里发生的事情,她竟然毫无印象。
而在此之前,她习以为常,根本没能察觉出半点不对。
迟璇的脸色变得死人般惨白。
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丫头,你不会也病了吧?”
“什么?哦,没、没有!”
迟璇一个轻颤回过神来,她掩饰地笑了笑,撩开额头汗湿的碎发。
她看向床上的落羽,叹气。
尽管得到了照料,落羽的情况仍不见太多好转。持续的高烧让她混乱地呓语着,刚刚被润湿过的唇瓣再次变得苍白干裂,鼻息都是灼热烫手的。
落羽虚弱地偏了偏头,头上的毛巾滑到一边,守在一旁的老人连忙将其重新放好。
凑近时,老人忽然听见落羽很轻声很轻声地在说些什么。
她立即附耳细听。
“么……”
么?
一个模糊的音节,分辨不出具体的意思。
老人没有移开耳朵,而是继续听了下去。落羽很慢很慢地吐出一个个含糊的音节,连起来听才知道,她在喊着:
“妈……妈……”
老人顿时又落下泪来。
她老了,不中用了,斩妖除恶的重担,都要由这位初出茅庐的小辈独自去承担。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她当时肯定不会躲着,而是和那个小魔头拼了。
紧紧握住落羽的手,老人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我在……妈妈在。”
迟璇在一旁看着,胸口忽然有些发闷。
她站起身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外面看看:“我去找找有没有退烧的药物。”
理了理衣服,出了门,恰好撞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性病患。
有点眼熟,之前在大厅里,那个好色的男患者被带去治疗室时,这位沉默的眼镜男似乎也跟着去来。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迟璇问。
旋即想起他是一位自闭症,于是疑问地看向他身后跟随出行的男护工。
男护工却双眼失焦地直视前方,一语不发。
看起来,他倒比眼镜男更像是一位自闭症。
“她还好吗?”眼镜男忽然开口了。
他垂着眼睛,隔着厚厚的镜片,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很好地掩饰起来。
“你说谁?”迟璇警惕地反问。
“别那么紧张,护士。”眼镜男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和她是朋友。让我看她一眼就好,至少让我确认她的安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迟璇身体紧绷地堵在门口。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镜男和他身后的护工有些诡异。他们来找落羽,可他们怎么知道落羽在这儿?
眼镜男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恼怒,但是忍住了。
“我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他说,“我这里有一些,”他顿了顿,看向迟璇的眼睛,“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