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
对比孙恒的急躁，宋至很是沉着。
一个电影里爬出的怪物，长相凶恶了些，但在他们这些老玩家眼中，并非什么不可战胜的强大存在。
他非但没慌，反而淡定地借此机会，去查看大厅里其他人的反应。
他与孙恒坐在观影座位的最后方，观察起来很是方便。
倒数第三排中间靠左位置的中年男性，肥头胖耳，体型圆硕，他是怪物从电影中爬出时反应最快的一个，起身想走，却因过于肥胖被卡在了椅子上。
再者，他左右的精神病患都神情木然地瞧着怪物，无动于衷，就算他想逃，怕是也不会有人让出通道。
所以，中年男胖子此时正蜷缩在座位里，垂着头，面色苍白，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祈祷。
宋至勾勾唇——玩家。
他转而看向倒数第四排坐在最边缘位置的一个高瘦的女子。
高瘦女子起初表现的与其他精神病患没什么区别，神情呆滞，双眼空洞无神。
但在孙恒站起来喊了一嗓子后，她忽然眼睛一亮，悄悄站起半个身子，作势要从大厅里溜走。
宋至由此便确定了高瘦女子的身份——也是玩家。
有点小聪明，但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孙恒站起来喊那一嗓子的时候，怪物和护工的注意力明显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以一敌二，宋至不知道孙恒实力如何，但按他的估计，不死也要经过一场恶战。
就算孙恒打不过，宋至也不打算帮忙的。
毕竟孙恒起身乱喊的时候，言语和行动上都没忘记带上他——也就是说，孙恒是故意的。
故意引起混乱，拉他入局。
原因嘛……八成是因为在病房时被他耍了一遭，气不过，想借此给他个下马威。
愚蠢。
愚蠢，但是幸运。
本来宋至都做好孙恒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再出手相救的准备了。
孙恒没有脑子，这就意味着他很好拉拢与控制。在关键时刻救他一把，就能收获一个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好兄弟”，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高瘦女子的出现搅乱了宋至的计划。
她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却刚走了几步就被盯上了。
怪物和护工的注意力都从孙恒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宋至看过去时，已经有护工举着棍棒拦了上去。
“喂，你！干什么的？给我老实坐着，不许乱动。”
高瘦女子愣了片刻，立即谦逊地笑道：“我身体不舒服，想要回病房休息。”
护工不说话，黑着脸就是一棍子。
高瘦女子险险躲开，却腹背受敌，被怪物的长舌捅了个对穿。
“厉害，真厉害啊！”
“精彩！精彩！”
观影的精神病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瘦女子被怪物挑至半空中。
鲜血滴滴哒哒地洒落下来，竟然有精神病患争抢着去舔舐。
这诡异的一幕看的孙恒胃袋一阵抽搐，他坐回位置上，弯腰弓背，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至斜他一眼：“她要是忍住没跑，现在被挑在上面的人就是你了。”
孙恒不服气：“怎么？我又不是打不过那怪物。”
半空中，一声凄厉的惨叫。
高瘦女子的腰几乎被翻折了过来，她想要自救，奋力将手中的一个什么道具贴到了怪物的长舌上。
金光一闪，道具化为灰烬。
再看怪物，却是狞笑着毫发无损。
但它无疑被高瘦女子的小动作激怒了，舌头向上一抛，将人抛至空中，然后用布满利齿的嘴咬住下半身，慢慢咀嚼起来。
它故意折磨高瘦女子所余无几的性命。
每咀嚼一下，大厅里就响起一声痛极了的哀嚎。
最后，高瘦女子七窍流血，两眼一翻，彻底痛死过去。怪物这才停下它的戏弄，将猎物完全吞吃入腹。
“好！好！”
“真是太精彩了，这场电影。”
精神病中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孙恒面色难看地将握着金刚经符箓的手往口袋深处伸了伸。
宋至又斜他一眼：“你觉得自己打得过它，现在上也不迟。”
“……哥。”孙恒半晌憋出个字来。
他把头埋的很低很低，不服气，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你别说了，我叫你哥还不行吗？哥，宋哥。”
宋至笑笑，不置可否。
他从孙恒身上移开视线，继续去看怪物的动向。
这是电影里的怪物，现实中的道具对它不起作用，但是却有着一个致命弱点。
宋至的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和横贯几乎整个房间庞大怪物——怪物只剩半个腿嵌在幕布中，因吃了人而彻底凶性毕露，长舌掠进人群，无论卷到什么都囫囵着吞进腹中。
而目睹这场屠戮的精神病们纷纷叫好喝彩，哪怕身边的人刚刚被怪物卷去半个脑袋，飞溅的脑花喷在脸上。
周围的护工护士们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看向怪物的眼神就像慈爱的母亲在看她贪吃的孩子——
他们不会被攻击。
倒数第三排，圆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两股战战，肥胖的手不断摩挲着腕上的什么，应该是用于保命的道具。
宋至越过这些种种一切，目光落在电影幕布所在那面墙的某处。
墙上嵌着这个大厅的模数配电箱。
配电箱的数排开关影响着大厅里所有设备的供电，包括灯光、空调、升降幕布以及……那台投影仪。
只要切断投影仪的电源，电影中断，怪物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问题在于，从观影席的最后一排前往最前端，要穿越癫狂的人群，避开怪物迅疾的攻击，说不定还会被工作人员盯上，步高瘦女子的后尘。
难度太大，宋至不想以身犯险。
皱起眉头，宋至思考着该怎样忽悠孙恒去跑这一趟。
他们两人所在的位置相对安全，如果怪物最终不会跑出幕布的话，待在座位上不动比前往切断电源要安全的多。
可万一随着吞噬人数的变多，怪物越来越强，最后彻底从电影中独立出来呢？
那可就不妙了。
为求稳妥，只好让孙恒做出个小小的牺牲——宋至拍两下孙恒的后背，余光忽然扫到前排的一个人影，手上动作立即停下来。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人是……落羽？
恰好落羽也在回头观望，两人一下对上了视线。
距怪物那么近的地方，一片混乱中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在一扫她身边那个气场不凡的男人，宋至顿时心中明了——
稳了。
他对落羽比出口型，指指投影仪，又指指配电箱，用手做出切断的动作。
落羽何其聪慧，看一眼配电箱就明白了宋至的意思。
她踹一脚身后的男人，嘴中叼着骨哨，先去拾起掉落在地的水果刀，然后向配电箱摸去。
“你拍我干什么？”后排，孙恒还没搞清楚状况，梗着脖子问宋至。
宋至笑笑：“没什么，已经没事……”
他蓦地顿住，笑容也垮了下去。第一排的位置，他看见被落羽踹了一脚的那个男人扭过头来，用杀人的目光牢牢钉住了他。
哦豁。
原来不是稳了，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