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有些口齿不清的看向对面的林清河,眼睛里带了点泪光:“可你说你这辈子就维持林家长子的身份在外行医救人,父亲是不同意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实在是太苦了,爹也不要求你什么。”
“有个人在你身边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林父彻底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汪氏头疼的看向这人,在林清河的劝慰下,带着人回去歇息了。
只有林清河一人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了会儿雪,这才进屋休息。
任务虽然注定失败,林清河却觉得在这个位面做的事情,她实在是很喜欢,人生除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之外,还有很多她见过的有意思的事情。
等到完成任务回去自己时空的时候,她也会为这样一段经历骄傲吧。
一墙之隔,高大的身形静静的靠在围墙上,同样在看着这片天空的雪花,有冰凉的雪落在他的眉眼上,乐闲的脑内却一直在反复思量着刚刚的话。
“不打算结婚,拒绝了娶妻……”
他木然的察觉到,在许多年前因为自己的顾虑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不断的在退缩,因为那人的优秀,为她的好,为自己的卑劣,为自己的……残缺。
清河这么好,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去玷污她
可是。
“不打算结婚,一个人……”
他苍白的唇无声的张合,这些年在不断思念中,逐渐上升的好感度在林清河不知道的时候又悄然动了动。
我只想陪在她身边,不管用什么身份,他想。
这个春节林清河迅速和他半岁的弟弟小玉儿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具体表现在现在不管她走到哪儿去,这孩子都要撒娇粘在她身上。
无奈将小人抱在手上,她打算去城里医馆看看的打算泡汤了,自然而然的转变了目标,带着身上的奶香挂件往最热闹的大街上遛遛。
该说不愧是京城,春节里做生意的小贩五花八门多的很,河边还有放爆竹的,留下一地的红纸,热闹极了。
留在家里这几天,住在隔壁的某人都没有出现过,林清河松了口气的同时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人大过年的不在宫里办事儿,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住呢。
问过父亲他们也只是说不知道,父亲甚少有面见陛下的机会,自然也不认不出这是陛下身边的总管。
林清河没有捅破他的身份,只是在听父亲说此人多么有礼貌,长得有多板正的时候抽了抽嘴角,找借口溜了。
父亲的意思她当然知道,他是真的想要为她寻一个陪着她的人,可他父亲不知道他女儿已经努力过了,这人搞不好被自己掰弯喜欢男人了!
将手里的肉团团换了个手抱,新买的一对毛茸茸的红色小球给他夹在脑袋两边,配合着他可爱的笑容,萌的林清河心都化了。
估摸着时辰不早了,拎着一大堆小玉儿喜欢的小玩意儿回去,再经过一家医馆的时候,恍惚间似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
定睛细看时又不见人,只好紧了紧怀里打着哈欠的小朋友,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一处安静的房间内,身量高大清瘦的男人坐在桌边,对面是皱着眉头为他诊脉的老大夫,如果林清河在这里必然会认出来,这老大夫竟然是旬医令!
“旬大人,怎么样?”
对面之人脸色似乎有些古怪,乐闲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旬医令告老还乡之前就一直想要为他治疗身体,只是都被他拒了。
如今也不知还能不能好,眉头紧了紧,他既然下定决心要跟在她身边,自然身体也要养好才行。
这两年在家颐养天年,还是闲不住出来开了个医馆的旬医令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你这身体早年就跟你说,趁着年轻早点调理,你不听,现在啊……”
旬医令拉长了声音,一手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摇摇头,乐闲的面色也跟着低沉了下来:“如果是短暂恢复健康的法子也行。”
听了这话,老头的眼睛一瞪,差点把对面的人给赶出去,最终到底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
“你要是想让老夫晚节不保,现在就可以出去了,你这身体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治不了了,但是现在嘛……”
那双布满褶皱的眼睛眯着笑了笑,用怀念的口吻说:“经过这些年对清河留下来的心得研究,还是可以治的,不过你可要吃点苦头,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劳心伤神,老老实实养身体才行啊。”
听到林清河的名字,乐闲垂眸掩去了神色:“得了陛下的恩典出了宫,又还能有什么劳心伤神的事,还请旬医令多多费心。”
回到家的林清河在晚饭的时候和众人提起了出发的事儿。
“在家里也待了这么久了,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清河也该出发了。”她端起一杯酒敬了林父一杯。
林父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最终看着女儿认真的神色将口中的劝说咽下,点头同意了。
夜晚林清河躺在床上,他们家这些年日子也宽裕了不少,不过也没有搬家的打算,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扩大修缮了一番。
修缮过后的房子,也直接和隔壁的人家贴在了一起。
此时林清河躺在她的新房间,也是这座房子最左边的房间内,静静的听着隔壁细细碎碎的动静。
起初她以为是屋里进了老鼠,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在夜深人静之下更加清晰了些许,她才陡然反应过来,住在自己隔壁的极有可能是乐闲。
安详平躺的睡姿有些不自在的换成了背对着墙面,可那边隐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让她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
她的脑海里飘过曾经在那人身上出现过的一大串大大小小毛病的目录,眉角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这么多年了,这人不会一直就这么硬撑着吧。
最近京城这天气又干又冷的,这人是不是又病了。
想要去看看的林清河,冥思苦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借口,人家都在卧房休息了,自己忽然上门说听到你不舒服了,我帮你看看这种话。
总感觉有点变态。
林清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想了想还是拎着自己的药箱出了门,昨晚乐闲的状况提醒她了,她原本是打算在京义诊一段时间,再启程的。
她最先去的是昨天回家路上经过的医馆,这里离家很近是她的首选。
谁知一进去就和一张震惊的老脸对了个正着,林清河一怔。
“旬医令!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也反应过来,双眼放光的直起身,迎她入座:“就准你林清河辞官,就不准我告老不成,来坐坐坐,听说你这些年出去行医游历,快跟我好好讲讲。”
两人顺利相识,在旁边伙计怪异的目光中,成功在医馆得到了一个……桌子。
旬医令摸着胡子笑着说:“清河可别嫌我这地方小。”
“挺好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成了。”
旬医令旁人挂了个义诊的牌子外头,不多时林清河面前竟然排起了长队,旬医令看着众多慕名而来的才行,双眼闪过一匹羡慕。
这孩子年轻,既有医术又有想法,最重要的是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她如今的生活简直就是他想想都不敢想的梦。
熟练的安抚着一脸信赖看着自己的老伯,林清河收回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她又写了一张注意事项一起交给老伯,等他走后下一个人立马满脸希冀的凑上来。
这一队虽然慢但没人有意见,他们都希望自己也能得到这样温柔耐心的诊治。
等最后一人满脸感激的走出门之后,林清河整理了一下桌面才直起身,准备向旬医令告辞。
却被他犹豫着叫住了。
面对着林清河疑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我记得在宫里的时候,清河和乐总管关系不错?”
应该是说是很好。但旬医令没有贸然开口,既然乐闲来找自己,而不是找林清河,怕是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
林清河平静的点点头没有否认,并且心里大概对他接下来的话有所猜测。
果然旬医令松了口气,带着她进了里间,拿出一张脉案给她看,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苦难。
“这病症说不上多难治,可我怎么调整,这药方还是会有冲突,只治一个而不管其他,又只是治标不治本。”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以清河的见解来看,这该如何取舍。”
林清河就着灯光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素白的手指点了点某处:“这只不过是咳症长期发展的并发症,可以先主要针对……”
他们两人讨论了半晌,林清河最终下定结论:“不过,最好还是让我亲自看看,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对两人的纠葛一无所知,但旬医令在宫中露出的警惕让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在乐闲踏进医馆的时候还是先询问了他的意思。
过后才面带喜色的领着那人进门:“清河,人我给你带来了……”
话说着说着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逐渐消弭,他悻悻的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只留他们俩在里面。
面对那双一如既往看人时如沐春风的眼睛,林清河抿了抿唇,指了一下对面的椅子:“坐吧,右手伸出来。”
平心而论乐闲真的长得特别舒服的好看,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就连看着自己这个欺骗了他的人,眼神都这么温和。
也不知是乐总管养气功夫到位,还是已经把两人之间的事已经彻底放下了。
总之不论是哪一种,林清河都不想知道,她也没有给自己心里添堵的爱好,手搭在那只泛着凉意的手腕上。
在和旬医令定好的方案上改了几笔之后,就放收回了手,抬眼正和一双专注的黑眸对上。
林清河怔了怔,有点不自在的转过头,语气有点生硬的说:“把裤子挽上来,我看看你的膝盖。”
从进屋以来都表现的特别沉稳的人,呼吸忽然顿了一下,迟疑的没有动作,林清河却已经让人提了个炭盆到脚边。
“行了,不会冷了,你掀开我看看。”既然身体上都是些令人虚弱的慢性病症,那能让这人疼到低声呻吟的伤,怕就是在脚上了。
等了几息,还不见他动作的林清河,抬眼瞪向他:“你以为同样的把戏,能骗过我一次,还能有第二次吗?”
乐闲漂亮的眼睛缓缓眨了眨,也想到了当年在宫中他瞒着清河的事,墨色的眼睛里面忽然亮起一道光。
紧接着就在林清河微妙的眼神中,非常乖巧的将裤腿上挽,露出了肿胀青紫的一双膝盖,和他脸上苍白平静的神色有一种极为巨大的反差。
林清河在他膝盖露出的一刹那脸色就黑了下来,半蹲下来观察的同时将火盆拉近了些,伸手试探的按了按,问了问题。
随后她就把旬医令叫了进来,旬医令看见他腿上的伤面色也是变了一下,忍不住r责备的看着他:“这腿都成这样了,昨天为什么不说,你还想不想要腿了?!”
嘀嘀咕咕了半天,发现人家一个字没回的旬医令抬头,发现人家正专心看着人家林清河施针呢。
旬医令忍了忍还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错觉。
接下来的日子乐闲就在医馆住下了,每天被两人严格监督着,安静养伤,在腿好点之前不准下床。
旬医令还以为这人会反对,没想到人家在林清河面前乖的很,说什么都答应的好好的。
旬医令:……
心里再次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一治再次耽误了林清河的行程,除了她自己之外,每个人都很欣喜她能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
难得医馆没什么人的林清河,一手撑着下巴望着外面发呆,但是再不走她总觉得事情发展有点不妙啊。
想到每次为乐闲换药,差点把她头顶烧着的视线越来越明显,施针也老是想让她上手,还总是对自己露出一脸苍白但坚强的表情。
林清河有点崩溃的想,你这病都调理的差不多了,脸色白是天生的,别装了……
每次对上那双仿佛带着星光的眼睛,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只好每天下班就匆匆赶回家。
推开家门就被一个小肉团子砸了个满怀,刚刚学会冲刺式走路的小团子,笑嘻嘻抱着她的腰阿巴阿巴的叫着。
嘴角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林清河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着往腰间摸了摸,脸上的笑意一僵。
才一岁差一点,已然十分聪慧的小玉儿大大的眼睛开始晃荡着水光,就是忍着不哭,委委屈屈的盯着自己的哥哥。
林清河抹了把脸,将人提起来交给憋着笑的平儿,转身往外走:“我去趟医馆把答应小玉儿的东西取回来,你们别等我了。”
为了进出方便她也有医馆的钥匙,便从后门进去,拎着一个小包裹就准备快步离开,却在经过一个窗户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
里面的声音在她停下的同时,也顿时消弭。
旬医令有自己的住处,医馆晚上一般是是不住人的,如今也只多了一个乐闲,疑惑的偏了偏脑袋,难道又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脚步不由往回走,来到乐闲暂住的厢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没想到这门竟然没上锁,被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的床铺上似乎传来了一点慌乱的声音,却在她踏进去的瞬间,陷入了寂静。
林清河忽然有些不自在,却又被自己的责任心驱使着往里面走。
乐闲脸色有些古怪的坐在床上,大手压在被子上,身上只穿了中衣,下半身盖着凌乱的被子,显示着主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一瞬间林清河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少女闺房的流氓。
轻咳一声:“我路过听见你的声音,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膝盖的毛病又犯了?”
男人似乎有些迟钝,过了两秒才低声开口:“没有,我很好。”
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沙哑,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林清河看着反而更不信了,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这段时间两人天天见面,独处时林清河虽是有些不自在,但也放心不下这人独自一人忍受着疼痛。
抿唇干脆抓住了他腰间的被子,蹙着眉说:“让我看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一只大手陡然阻隔上来,男人的脸上更加不自然的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有些急促:“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他越说林清河越怀疑他在隐瞒什么,干脆从下到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被子从下半身蒙到了上半身,床上被被子蒙住头的人僵硬的一动不动。
而掀开了被子的林清河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悍然耸立的东西,脑子宕机了一瞬间,下一秒就被反应过来的男人掀下被子遮住了。
林清河继续呆滞,这人不是太监吗?
从哪里来的这么……这么大的内个?!!?
空白的大脑里反复回荡着两个词。
……
后知后觉脸上轰然变得通红的林清河颤颤巍巍的看向乐闲,想要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却看到他低低的埋着头,看不清神色,整个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他说:“我不是故意的,它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说:“对不起,你别嫌弃我。”
林清河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酸涩从心头冒出,迅速将她整个人席卷在内,她眼里只剩下这人颤抖的脊背。
嘴唇动了动,故作平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我从来没嫌弃过你,不管是九年前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