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都城将军府内宁钰看着手中探子传回来的信件, 眉间紧皱得能够夹死一只蚊子,手上的信件被丢回桌上。
沉郁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跪在下方的探子,一时间整个书房内针落可闻,那名快马加鞭回来的探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半晌上方的男人才终于开口:“你是说这次是发现了有西国军队靠近才回来的?”
低下头连忙称是,那探子松了一口气,赶忙道:“在进城之前选了一个小村落修整了一番,以因为在下不宜惹人注意,便找了个偏僻的村落落脚。”
“这才发现了失踪的清河姑娘以及……正在休假当的章闻小将军。”说完他便闭上了嘴,安静如鸡地等待着上方将军的发落。
心中的思绪倒是跑得快,谁不知道他们将军虽然总是被皇上赐婚,或是被公主看上,但是那心里恐怕还是清河姑娘站得最深。
不然这清河姑娘一失踪,将军就命他们暗中寻找她的踪迹。
不过他们大部分人都比较看好章小将军,不过就是没敢说出来。
一个不就是清河姑娘和章小将军年龄相仿,看着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多养眼啊。
第二就是……他瞄了一眼上方的将军,他们将军这都差点三婚了,该说不说确实是年纪比清河姑娘大了些。
再说这年纪大的他不一定和清河姑娘说得到一块儿去啊。
“李三。”毫无感情的话语忽然在耳边响起。
吓得胡思乱想的李三一个激灵,立即绷直大喊:“末将在!”
没有看他紧绷的神情,宁钰看着桌面上的信封,神情莫名:“接下来你就负责在山水村附近驻扎,将消息递回给我。”
在李三茫然的眼神中补充一句:“不论是军情还是章闻的情报都要一起汇报。”
“是!”李三大声应是。
离开时神情还有些恍然,将军这是不好意思说要知道清河姑娘的情报,才说的让我收集章小将军的情报吗?
李三走后,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后的宁钰修长的手再次叩在了那封信上,脑海中浮现章闻那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神情。
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是做好了被自己迁怒的风险,直接找上门来同自己这个“情敌”宣战的,同时呈上的还有告假书。
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不怕我一怒之下撤了你的职?”他的面色不辨喜怒,深深地看向站在下方身姿挺拔的少年人一眼。
章闻的那双眼中灼灼的热意,好像闭上眼还会出现在眼前,少年的声音清朗而有力。
“将军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将军忙于军务,清河其实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我想要让她的脸上不要再出现那种空洞的表情。”
少年的脸上是一种对于自己来说过于陌生的表情,他是这样说的:“将军需要忙于太多事情,所以您才是我们敬仰的大将军,清河需要的却是能够将她放在首选的人。”
他的神情和话语逐渐和那天晚上少女的话语重合。
宁钰怔怔的坐在原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之间离她这么远,而章闻在其间成为了更加……让清河心动的人。
是的,心动。
他不想说出这词,否则会显现出自己的失败,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清河已经在两人之间做出了抉择。
甚至根本就没有给自己更多的机会,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一开始他是茫然且愤怒的,恨不得立即派人去将两人抓回来,却在下达指令的前一秒顿住,他发现自己竟然师出无名。
抬手轻轻一扔,这封信落入火中,被焚烧殆尽。
也罢,等待外患平息,自己再去和清河赔罪吧。
想到最近西国频繁伸出试探的手脚,他双目寒凉,来一只我就砍一只!
刚刚分发下去的军令,很快就有人带着信件大步走了进来,宁钰头也未抬:“现在跑过来有什么事?”
王城身穿甲胄,手中拿着刚刚送至手中的军令,愁眉苦脸的说:“将军我知这都是办的好事儿,只有把那群人西边的狗打怕了,他们才不敢再次进犯。”
“可……可现在……”他瞄了瞄上面的男人,语气有些吞吞吐吐。
宁钰写字的手一顿,抬眼望向王城,眉心逐渐拧成一个川字:“你有什么就直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王城见状心里一横,咬咬牙:“首先咱们这突袭战术最厉害的不就是章闻那小子吗?怎么交到我手里,当然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不符合您一向利益最大化的战略。”
“第二个就是咱们积极应战的策略,刚刚有公公带来了圣旨。”
说到这个他的脸皱得紧巴巴,从背后掏出了一道圣旨递给宁钰:“没给您,是直接给咱们这些下一级将领的。”
趁着男人翻阅的间隙,苦哈哈地说:“让咱们明日晚上去宫里吃酒,不就是现在不让出兵吗?”
看了一会儿,宁钰捏着圣旨的手逐渐收紧,想到被关押在天牢的玉成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个猜测,霍然起身。
将圣旨扔还给王城,一边在侍从的服侍下往身上穿外袍,一边冷声道:“你们先准备点兵,我先进宫去面见圣上,等我的消息。”
跨出门的时候顿住,回头对王城道:“要是傍晚没有消息,就直接出发。”
对上那双肃然的眼睛,王城倏地站直身体,大声道:“是!”
快马加鞭来到宫门附近的宁钰下马,正准备出示腰牌进入天牢,站在门前士兵向前一步,低声说。
“将军,您来晚了,那西国公主早几日就已经被皇上亲自带出去了。”
脚步顺势停住,目光深深地望向宫中,这是他安排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不报?”
那人咳嗽两声,声音更低了:“皇上让封的口,要是传出去我们这些人直接就人头落地啊!”
章闻身上的气势愈发凛然,随即大步朝宫中快步而去。
在城外驻扎的兵马全部动员起来,身披金甲的大军气势凛然的整齐列队,就等上面一声令下,即刻出发。
王城穿着一身重甲,目光不住地望向都城的反向,心中不知是在祈祷黄昏快点来,还是不要来了。
在违反皇命和众多百姓的性命当中,今天晚上他们金甲军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让他倏然转身大喝一声:“军中重地,闲人止步!”
谁料那道马蹄声非但没有停下,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几息之间就来到了众人面前。
严阵以待的众人一怔,骑在马上的少年身量颀长,气宇轩昂,高高束起的黑发飘扬,不是他们的章小将军是谁?!
王城先是一愣,随后喜上眉梢迎了上去,大手拍在少年的背后,大笑道:“是你小子!听说你休假去了?去哪儿玩儿去了?”
章闻垂眸微微侧身躲过他的手,没有回答,目光扫过在此处修整的军队,只是问道:“将军要出兵了?”
说到这事王城脸上的笑意也逐渐隐下去,看着西边逐渐下沉的太阳,叹息声,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我们进去说。”
两人进到空无一人的帐篷内,王城脱下头盔砰的一下坐在宽大的台阶上,抹了把脸:“按理来说你还在休假,我也不该告诉你。”
“但你能来这人说明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计较了。”他朝都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对上章闻专注的眼睛。
“西国的人最近动作很是频繁,最近越来越过分,已经有线人来报在麓山那边看见过西国探子的踪迹。”
王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章闻:“我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那为什么还没有出发?”章闻沉声道,指尖不断摸索着袖口,上面凸起的痕迹让他逐渐冷静:“这代表西国的军队在暗中行军,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入。”
灌了口冰凉的茶水,将另一壶递给章闻,苦笑道:“将军带兵打仗多少年了,能不知道吗?可是圣上不让现在出兵啊。”
逐渐冷厉的神色一滞,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城:“圣上?!”
王城直起身往外走,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拍了拍章闻的肩膀:“我们等日落之后不管有没有消息都会出发。”
“章闻,我希望你不要来。”
这可是违背皇命的事情,他的声音逐渐被外面的声音掩盖,零零散散的飘进章闻的耳中。
“我知你和清河姑娘互生情意,别在这时候做傻事。”
回应他的却是章闻毫不犹豫跟上来的脚步声,王城宽厚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弯曲,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
侧头看了眼表情倔强的少年,捶了他肩膀一拳:“怎么?不会是舍不得哥们儿吧?”
“是清河让我来的。”少年侧脸的线条逐渐变得坚毅,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他以一种成熟的口吻说着王城陌生的话。
“她知道我的抱负想法,就如我知她一样,我们一定会大胜归来。”直到两人分开章闻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一丝动摇的神色,只是手指不断抚摸着衣服袖口内的纹路。
是清河在他走之前在每件衣服里面绣上的两人的姓氏,他还能回想起来离开之前少女在灯火之下美丽的侧脸,以及手中歪歪扭扭的字体。
只要想到她还在身后等他,他一定会再回去见她。
到时候就可以跟她说,可不可以嫁给他。
小山村在日落之后很快就陷入了安静,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内的林清河想到不久之前章闻离开时说的话,唇角勉强勾起。
却又很快落下,现在自己能够做的就是等待他们的好消息。
院外忽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她神情一冷,屋内没有点灯,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屋内听着那几道脚步声逐渐接近。
忽然院子的门被叩响了。
她悄然直起身,脑海中想过许多种可能,手中是章闻刘给自己的匕首,见过血的锋利刀刃在夜色下闪烁着寒光。
缓缓拉开门来到院中,那几人似乎很是紧张,她居住的地方已经是村子的边缘,从他们过来的方向来看,大约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悄然靠近大门,门外是有人焦急地低语:“怎么办,万一人家不开门怎么办?”
紧绷的情绪骤然绷断,她双眼倏然睁大,怎么会是……
旋即不再犹豫上前打开了门,对着门外的几人说:“怎么是你们?快进来吧!”
门口的三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个个手中提着包袱,形容凌乱,竟然像是逃难来的一样!
这三人正是丽娘、桃儿、小青。
林清河看不见三人的样子,只是见三人半晌没有动作,更是焦急地催促道:“是丽娘吗?还不快进?”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惊喜地走了进去,小青和桃儿扶着中间的丽娘走了进来,还没说话林清河就感觉到了脚步声不太正常。
连忙追问:“你们不是在白城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她问的急促,脚下毫不迟疑的进屋找伤药,让几人先去客房。
几人看见她也很惊喜,脸色苍白的丽娘勾了勾嘴角,虚弱地说:“清河,没多大事,我们先进去说。”
“先处理伤口再说吧。”林清河抿唇快步带几人进了客房,待小青给丽娘上药的时候,桃儿这才苦笑一声说起缘由。
“你和将军走后,咱们也确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最近的西国频繁进犯。”她的眼中渗出了泪:“这白城……已经没了。”
林清河的心脏重重一跳:“白城没了?”
她倏然想到了今日出发的章闻,喉间逐渐艰涩:“那你们是从哪儿逃过来的。”
将桃儿拥进怀中,手指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静静地听她诉说,可是没说一句桃儿就在她怀中大哭起来。
悲伤得林清河不忍再问。
“还是我来说吧。”丽娘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先回答了林清河最先问的问题:“我们是从临城顺流而上来的。”
拍在桃儿背后的手倏地收紧,贝齿咬住唇瓣传来的疼痛让林清河勉强冷静下来:“竟然那是临城。”
临城与白城比邻,但是中间多是山峦,只有一条河水贯穿其中,直通都城……
“那……那岂不是……”西国就要打过来了?
丽娘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眼神落在灯光下的林清河身上,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那群人自然是要在路上杀够,抢够,才会继续沿河而上,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