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俞带他来的地方是山间竹林,走进竹林便听到读书声朗朗。
“我今日带你走一遭,以后你就自己来可好?文宣哥哥说小孩子要多读书才能启蒙,你也要听文宣哥哥的话。”兰俞边走边说。
“我听姐姐的。”秋绪拉着兰俞的衣角说道。
兰俞回头看了他一眼,她隐约有种感觉,这小孩满身反骨,将来怕是要成一番大事。
学堂不大,十来个和秋绪一般大的抱着书本摇头晃脑。
他们在读的是一首《汝坟》,出自《诗经·风·周南》。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 nì)如调( zhōu)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即见君子,不我遐( xiá)弃。
鲂( fánɡ)鱼赪( g)尾,王室如燬( huǐ),虽则如燬,父母孔迩。
文宣一身长衫,手中持书,负手于身后,信步于讲台。
“文宣哥。”兰俞从门口露出一个脑袋招呼文宣,文宣连忙出去。
“我给你带了个学生。”兰俞将秋绪推到面前,文宣摸摸他的脑袋,随后将手中的书递给秋绪,“去里面和他们一起读书。”
秋绪握着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正当两人疑惑间,秋绪忽然抬头问兰俞,“姐姐不要我了吗?”
文宣疑惑,兰俞蹙眉,室内朗朗书声成了背景,兰俞竟然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悲伤,她不解这小孩为何会悲伤,可她很快恢复状态,蹲下身说道:“姐姐不是不要你,下学时姐姐便来接你如何?”
秋绪瞧着她真挚的眼神,随即缓缓点头。
秋绪走后兰俞才说:“文宣哥,劳烦你多多照料他。”
文宣眼神温柔,注视着同样温柔的兰俞,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阿俞如此心善,我必全力以赴。”
“办个学堂说得和赴死一般。”兰俞瘪嘴。
文宣笑而不语。
“我找青青玩去,文宣哥再见。”兰俞挥手告别,文宣也抬手惜别。
他的阿俞啊,什么时候长成大人嫁与他?
学堂内,秋绪的眼神跟着文宣,直到他进来时才收回眼神,口中念叨着书本的诗歌,心思却在文宣刚刚抚摸兰俞脑袋的那个画面里。
文宣看到秋绪适应微微惊讶,他以为秋绪不认字。
读书时止,文宣才问:“诸位先生可有疑惑?”
“先生,此诗何解?”一个圆乎乎的孩子问道。
“可有人有解?”文宣不急着答,反而问道。
“先生,我来。”一个较高的男孩子举手说道,文宣点头示意,高个子才说:“此诗歌写的是一妇人晨起做活,思念夫君的场景,只是不知最后一回是何意。”
文宣露出一个笑容,“字面之意确实如此,可有人解阿淮的疑问?”
秋绪一直看着书,未语,学堂内一片寂静。
“秋绪,可有想法?”文宣温声问道,秋绪摇头如破浪鼓,学堂一片哄笑。
文宣抬手止住他们的笑声,“诸君安静,且细细想我所说的几个问题,其一为何是女子晨起做活,家中男子去了何方?其二鲂鱼赪尾寓意为何?”
“是,先生。”众人纷纷答。
学子散去,只留秋绪和文宣,文宣收拾讲台,准备将秋绪送回。
“你对如今乐天镇有何不满?”秋绪忽然问道。
文宣背脊微僵,回头依然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蹲下身平视秋绪,“为何如此说?”
“你若安于乐天镇如今局势,为何要教这样的诗?既然教了为何又不说明其比兴之意?”秋绪神情严肃地发问。
“那在你看来,此诗歌比兴之意为何?”文宣露出一抹笑容。
“家中男子去了何处?也许是上了沙场,也许是战死了,也许......”
文宣捂住他的嘴巴,目光温柔且耐心,他取过秋绪手中的书,翻开了书页,半晌才道:“别说出来,孩子,别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