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眼见自己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当下狠了狠心。
既然今日已经将这杨一鸣得罪了,索性针对到底,观这杨一鸣的才气,恐怕日后也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若是不能在今日将他文名打压下去,等到这杨一鸣成长起来,焉有他的活路?
更何况今日委托之人背景不差,若是成功帮他夺去杨一鸣的文名,说不得自己以后便能攀上高枝,又何必过着如今这种穷困潦倒的日子?
于是他内心一横,咬牙说道:“杨一鸣,你虽然诗道天赋惊人,但我若是让你写悲但又不能出现悲字,以此要求做一篇词,你可敢应下?”
“无耻小人!原来却是打的这种算盘。”
“看来你是怕了杨魁首的诗名,转而用词道压人了,我呸!”
“人渣!”
“儒道败类!”
就连包厢之中的白夭夭也骂了一声混账东西,连带着颦儿也对这个可恶的李越怒目而视。
闻听四周所有才子尽皆骂着自己,李越反正也是打算豁出去了,他对着四周高声喊道:“诸位才子何必围攻于我?既然他杨一鸣真有如此才学,又岂会怕我这一道难题?还是说他根本就不会写词,需知诗词乃是同道,他理应无惧才对!”
“放屁!世人虽然常说’诗词’二字,但诗道和词道却是大有区别!”
“王兄说得不错,需知诗以言志,词以言情,况且两者格律韵脚皆不相同,又如何混为一谈?”
“更何况儒道大道之中,诗词两道虽是贴近,但却是两条独立的大道,你这小人休要诡辩!”
有看不过去的才子出言相帮,却是看不下去了。
杨一鸣闻言心中冷笑,若是刚刚此人就此离去,说不得自己还会放他一马,可这李越如今自寻死路,却是怨不得他了。
一念至此,杨一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开口道:“仅是如此吗?”
李越看见杨一鸣的目光,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正要咬牙点头。
岂料身旁的柳潜元出声叫道:“且慢!”
原来柳潜元深知今夜之事已是不能善了,既然他和杨一鸣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便没必要再顾忌什么,当下却是出言道:“杨魁首诗才无双,恐怕这区区一词也难不住你,需知诗词一道最重韵脚,若是杨魁首能用下平七阳之韵做词,在下便承认杨魁首的文名无双,否则便也是无效!”
听到柳潜元的话,场内众人眉头微微皱起,要知道做定题之词已是千难万难,可这柳潜元竟然还限定了韵脚,真是无耻至极。
“更何况杨魁首才思敏捷,五步便能成诗,想必做此小词也应当用不了一时半刻吧?”
光是限定韵脚也就罢了,可这柳潜元竟然还限定了时间,简直离谱,可有说在这等苛刻的条件下,就连诗词大儒也不一定能做出应景之词来。
“两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颜与权叹了口气,朝着李越和柳潜元两人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杨小友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文名,两位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却是颜与权见情形不对,站了出来打算打个圆场。
李越和柳潜元正要说话,杨一鸣却是站了出来,朝着颜与权一拱手。
“多谢颜先生美意,但这两人今夜屡次针对于我,侮我文名毁我大道,我和他们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今夜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颜先生尽管看戏便是。”
柳潜元闻言冷笑道:“杨一鸣,你以为你赢定了吗?真是好大的口气,既如此我便和你立下文心之约,若是你不能在一刻钟之内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惊圣之词,便儒道崩毁,道基崩塌,反之就算我柳潜元不识真人,将遭同等反噬,如何?”
李越也叫道:“算我一个!杨一鸣你若是有种,就应下赌约,否则便是欺世盗名之辈!”
无怪乎两人如此自信,且不说两人通过此招断了多少儒修的圣道不谈,光是至今为止天底下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惊世奇才。
就算杨一鸣五步诗成绝世如何?百诗绝世不如一诗惊圣,十诗惊圣不如诗成传世。
杜诗圣虽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据后人考证也不过是夸大之语,天赋强如李太白者,一首惊圣之诗也要冥思苦想三日才能做出,更何况眼下还是一首定题限韵之词?
因而两人不怕赌注大,就怕杨一鸣不接受。
杨一鸣冷笑一声,向前一步直勾勾盯着两人,“既然你们急着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随后他向着天空之上的圆月朗声道:“天道在上,你们二人的赌约,我杨某人应下了!”
冥冥之中传来一阵波动,却是此方天道认同了双方的赌约。
随后天道有感,自天外射来三道月光笼罩在了三人的才气宫殿之上,只待赌局结束,天道便会收走落败之人的一切赌注。
柳潜元和李越见杨一鸣如此淡然,不由得内心有些不安,不,不会的!世上不可能存在如此妖孽的人物!
两人心中狂吼,恨不得他当场暴毙。
只见杨一鸣低头思索着,脑海里回忆起无数诗词。
写悲而不见悲...下平七阳之韵...
有了!
随后抬起来头淡然一笑。
既如此,就用这一首《浣溪沙》,为两位上路吧...
随后他坐回书案,从书案的笔台上挑选了一支毛笔。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挥毫泼墨在宣纸之上写下了力透纸背的第一句。
“谁念西风独自凉,”
诸位围观的才子见状眼睛皆是一亮,这开篇第一句便已有了莫名的一丝韵味,让人读之便觉悲凉。
杨一鸣再次落笔。
“萧萧黄叶闭疏窗。”
然而此句一出,却是让众人叹了口气,
“此句虽是写景,但也太过平淡了些。”
“莫要着急,先前杨魁首那首绝世之诗也是如此,耐心看着便是。”
“可词道与诗道不同,前面中平除非后有绝句,否则很难升华。”
周围才子纷纷议论,看好者唱衰者尽皆有之。
“快看,杨魁首又动笔了!”
在众人的喧闹之中,杨一鸣再次写下一句。
“沉思往事立残阳。”
此句一出,周围鸦雀无声,柳潜元和李越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有着狂喜,随后李越用手指着杨一鸣大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连续写景已是犯了词道大忌吧?为了强行烘托悲意,你却是落了下乘,杨一鸣,你就等着儒道崩塌大道消毁吧,啊哈哈哈!”
柳潜元也是按捺不住笑意,笑道:“为赋新词强说愁,杨一鸣,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颗心却是放回了肚子里。
“唉。”周围有才子叹了口气,“杨魁首此句虽然算是出彩,但连续两句写景,少了词意,怕是难成惊圣之词了,恐怕最多也就是绝世了。”
“除非...”那才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自己都不相信,摇头苦涩道:“除非杨魁首最后三句能出绝句,否则怕是难了...”
绝句,何谓绝句?
超脱世间谓之绝,别出心裁也谓之绝。
昔日诗鬼李贺一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便是绝句,只因那一个’煎’字道尽了世间所有的苦楚,因字而绝。
还有昔日唐大儒只因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便迈入了诗道半圣的境界,只因这句写景也是一绝。
对于苦吟派来说,十年磨一句,也不是无稽之谈。
因此这绝句的出现可遇而不可求,杨一鸣又岂能在短短的一刻钟内书写出来?
故而在场众人皆是抱着惋惜的神色看着杨一鸣,如此惊才绝世的少年,恐怕今夜就会泯然众人了。
“小友,唉,你若是还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老夫,当日圣庙之前小友救过我颜家子弟,老夫愿尽绵薄之力。”颜与权也叹了口气,缓缓来到了杨一鸣身旁,无奈的看着他。
“颜先生莫急,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且看我最后几句。”
诸位才子闻言皆是一惊,难道说?
柳潜元和李越闻言再也顾不上强装镇静,连忙挤了过来,额头不知不觉出了冷汗。
杨一鸣抬头淡淡一笑,随后笔走龙蛇,刷刷刷的写下了最后三句。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词完毕,杨一鸣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提笔写上词牌,浣溪沙!
三字落下狂风大作,一道金光从天上落下没入杨一鸣书案之上的那首词中,随后只听’咔嚓’一声,梨花木所做的坚硬书案竟是被那张轻飘飘的宣纸压成了两半,诸位才子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只见宣纸之上由杨一鸣所书写的词每一个字此刻都绽放着点点金光。
“绝句!绝对的绝句!一字千斤!!”
颜与权颤抖着说道,面色却是由于激动变得红润起来。
然而异象未止,那些金色的字体此刻忽然从宣纸之上脱离,随后宛若蝴蝶一般在空中舞动,旋即在空中组成了一首完整的词。
“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
随后字体消散,转而变成了漫天的金色宝珠,朝着杭城之上的夜空飞去,炸响在了杭城的夜空之上,似是有人在低声吟着这首悲词。
花船之上无数花魁听着耳旁如泣如诉的词句,不由得红了双眼。
“当时只道是寻常...真是好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
有花魁喃喃自语,眼泪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闻听着耳旁的声音。
有识货的才子叫道,满眼的兴奋。
“竟然是双重异象,字字珠玑!天哪!这必然是一首惊圣之词!”
李越见状双目通红,紧握双拳,他咬牙道:“不!这不是惊圣之词,根本就没有圣人出现!不算不算!”
柳潜元也站了出来,气急败坏道:“没错!所谓惊圣之文必须有圣人之灵现身才算!杨一鸣,你定然是做不出来惊圣之词,这才耍了花招,这些都是你的障眼法,对不对!啊哈哈,一定是障眼法,对不对!!”
柳潜元神色逐渐有些癫狂了,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杨一鸣,他死也不信,这小子竟然真的能做出惊圣之词!
然而就在这时。
西子湖畔天空之上夜空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叹息,这叹息之声宛若在天外响起,又好似近在身前,随后杭城圣庙之上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接连登仙阁的金色鹊桥。
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自圣庙上空浮现,随后脚踏鹊桥负手前行,缓缓朝着杨一鸣这边走来,他的目光深邃,脸上有着笑意,
“真是好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怕是连吾当年的那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也是望尘莫及。”
柳潜元和李越如坠寒窑,圣人之灵,真的出现了!
颜与权和场内诸位才子以及包厢之内的所有人,见状均是大喜,随后一齐躬身行礼。
“吾等参见柳圣!”
来人却是诗词圣人,柳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