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佐心里再不满,但此刻他也不能、更无法和龙陌翻脸,因此他也就只能把快溢出天灵盖的怨气和满腹牢骚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他人前往宗家宗祠。
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后,今早前往宗家宗祠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
在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宗家宗祠。
顾硒川站在宗祠大门口抬头往上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宗祠这种地方还可以是一栋塔楼,他顾家就是一幢属于几代人流传下来的古老的一间独立的宗祠。
而且从下往上数,这栋沉淀了厚重历史的塔楼足足有十九层之高。
不过,这次的祭祀也只在塔楼的第一层进行,并不会前往其他楼层。
塔楼里供奉的都是历代宗家家主的牌位,至于宗家的其他人死后是没有资格将牌位放进这里面的。
顾硒川看到这就很好奇,姐姐是龙家人,为何她能进这个宗家的族祀呢?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塔楼也是权力的象征。
秦褚柏早早已为来到这里的众人准备好三炷清香。
顾硒川想着逝者为大,大家都上香他一个人杵着也不好,只是在伸手去接三根立香时,忽然发现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一个个都不满地盯着他。
顾硒川登时就想把手收回来,算了算了,不上香没礼貌,上香也没礼貌,横竖都不对。
只是他的手还没收回就被人握住了。龙陌带着他径自往塔楼里面走,却是连上香这个环节都省了。
而宗家那些“德高望重”的族长长老们看到这不敬先祖的一幕更是气得脸都红了,同时也在心里纷纷斥责一句,
他们身为宗家的族长长老都没有资格登上塔楼,如今一个外人却能堂而皇之地登上塔楼!
真真是没规矩!没天理!
顾硒川回头看了眼后面那群像要把他吃了的老头,赶忙走快一步,紧紧跟在龙陌的身后,顺着连接每一层塔楼的木质阶梯往上走。
塔楼里的每一层都是空荡荡的,除了牌位之外什么都没有,莫名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
顾硒川看着这过度凄清的地方,脑中天马行空地想着古代那些帝王将相的晚年,好像自古以来权势滔天的人,晚景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不由得叹口气,都没注意到前方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直到脑门撞上龙陌的后背,他才回过神。
龙陌回头无奈地看了小少爷一眼,“想什么那么出神?”
顾硒川摇了摇头,视线在仍旧空荡荡的楼层上扫过一圈,才问道:“我们到了吗?’
“嗯,跟我来。”
顾硒川跟着走过去,只见这一层整整齐齐地摆了八个牌位,而宗家族长的牌位就位于最右边。
龙陌在放置宗族长牌位的木桌前敲了两下,紧接着就从桌底下弹出来一个柜子。
柜中方方正正地放着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木盒,在盒子正上方的花纹之上,还刻着一个浮雕。
顾硒川对那个浮雕有印象,因为龙陌让他佩戴的玉佩上,也就有这个浮雕。
他将脖子上沾着他体温的玉佩从衣服里捞出来,好奇地问:“这两个有什么关联吗?
龙陌一弹他的额头,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悦,“别把我给你的东西和这些垃圾相提并论。”
啥?垃圾吗….?
顾硒川看着他手中那个精致的盒子眨了眨眼,那怎么看也不像是垃圾吧……
再说那不是族长的遗物吗?再怎么垃圾也是有纪念意义和价值的。
龙陌见他盯着盒子看,唇边扬起抹浅笑,“要我打开吗?”
顾硒川歪了下头,不解道:“不打开怎么拿到里面的东西?”
“打开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硒川闻言呆了呆,但随即他又想到龙陌提出的那个让他写情书的要求……
他立马摇摇头,姐姐提的要求有些是他绞尽脑汁都难以完成的,所以还不如自食其力。
顾硒川打定主意,开口道:“我自己来。”
龙陌也没拒绝他的提议,直接就将盒子给他了。
顾硒川本以为盒子很容易打开,可当他上下掰,左右掰,掰了半天,手心都掰红了,也没把盒子打开时,他突然就明白龙陌为什么要和他提要求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笑了笑,“这个,要怎么打开?”
龙陌笑吟吟地看着他,“同意我的条件了?”
顾硒川抿着唇,还试图讨价还价,却见龙陌俯身靠近了他一分,骨节分明的食指压在他唇上,笑得十分温柔,语调缓缓,“不答应,你就自己想办法打开。”
顾硒川看看手里的盒子,再看看龙陌,一脸郁闷,这盒子肯定是有机关的,但是要是靠他自己捣鼓这个东西,估计他得捣鼓好几天,还不一定能打开……说不定还是和情节一样….需要什么特定的人,或者什么才能打开呢……
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将盒子交了出去。
反正姐姐要还是让他写情书,那他就用拖延大法。龙陌笑着拿过盒子,也不知道他按了哪里,只听一声“咔哒”的机括触发
声轻轻响起,随后那个在龙陌手上死活打不开的盒子已被顺利开启。
顾硒川:“.……”他十分有理由怀疑姐姐是在借机欺负他笨。
龙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着将盒子递到他眼前。
顾硒川将盒子抱在怀里,随后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黑盘,上面刻了很多古文字,还有很多类似指针的零件,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顾硒川看不懂,先塞到龙陌手里。接着就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顾硒川将信拿着,随手将怀里的盒子也塞到龙陌手里。
龙陌看着小少爷这极其自然的动作微微挑眉,他这是把她当成储物柜了吗?
不过,她又浅浅地笑了,她倒是挺愿意当他的储物柜。
顾硒川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想了想还是先递给龙陌,“姐姐,你先看”。
龙陌的视线短暂地落在那张还未展开的信纸上,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淡了,她没有接,只说了两个字,“你看。”
龙陌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看来他对这族长比较抗拒…….
顾硒川心累地将手收回来,算了,他看就他看。薄薄的信纸被缓缓展开,露出里面端正的钢笔字迹。
“小川,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最后的预测,让我猜最后看到这封信的人是你。”
顾硒川一脸痴呆的看着开头的这句话,什么叫最后的预测???什么人算命这么牛逼的,这都能预测到??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很抱歉,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还是想再次拜托你帮我照看小陌。”
“我观察过你们,小陌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才会很安静,才会收起身上的戾气,才会拥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我很庆幸,在我死之前,你能出现在他身边。”
“我相信现在的你,对于或许对这些的事多少也有了些了解,或许你会很疑惑小陌和我的关系为何如此恶劣。”
“那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是事实,我不为自己辩解,当然,也没有理由辩解。”
顾硒川下意识的出声,“父亲?”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继续往下看
“小陌,是我从一个山崖下找到的,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那个时候她才三岁,于是我就带她来到了宗家,宗家出生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接受星图的预测,这是惯例。所以小陌也避免不了这个预测”
“而星图预测的方法,只有宗家的历任家主才有资格掌握。
“小陌那时,同样做了预测,但我没想到会是那么糟糕的结果。”
“一开始我并不相信,所以我反复做了推演,可无论怎么推演,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那时我甚至怀疑是星图出错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甚至只是幼儿的孩子,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宗家有威胁?我不明白,更无法理解。”
“但当我将宗家这三百多年发生的大大小小、有迹可循的事都用星图推演过一遍之后,我发现星图并没有出错。”
“三百二十六年,星图预测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准确的。”
“也就是说,为了宗家的发展,我必须杀了她,杀掉这个刚刚领回家没几天的可怜的孩子。”
“但是看到小陌眼里的无光,空洞的眼神,那一刻,我犹豫了,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违背宗家祖训,我篡改了星图的预测结果,将她留了下来。”
“只是或许是出于心虚,所以我总是下意识地避着她,不管她,甚至任由别人欺她,辱她。”
“我想,在这样的折磨下,她或许会死,但终归比让我亲手杀了他,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这封信在写到这里时,写信的人似乎因为极度复杂的心情而停留了很久,因为钢笔的墨水在这里晕开了一圈。
顾硒川的拇指轻轻拂过那点晕开的痕迹,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宗族长太过于迷信吗?可是面对三百二十六年的准确预测,又有几个人会不动摇?
但顾硒川同样很生气,因为宗族长在将龙陌留下来后,却没有勇气好好待她,更没有努力让她成为一个可以扭转所谓的星图预测的人。
在所有可供选择的道路里,族长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路来让龙陌去自由的成长……
顾硒川咬着唇,将脆弱的唇咬得殷红。
他闭了闭眼,继续往后翻看。
“我怀揣着这样自私的想法,把年岁尚小的孩子扔进了暗卫营,任由她自生自灭。”
“可她的成长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开始相信星图的预测,甚至,我开始恐惧她。”
“这样的想法迫使我把她放到了一个,她绝对活不下去的地方,我们把那个地方称之为,“暗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