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袋子里的桂花糖，云清微微一怔，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她喜欢吃桂花糖，多年不见，此刻她才真的对他生出点故人的情谊来。
却不知她这位故人心里骂骂咧咧了一整路，他被扛着离开普渡寺，上下颠簸骨头都快散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影卫放在了自家门口，脚刚落地站稳，还不等他计较，这个裹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又如风一般消失了。
陆如晦无奈轻叹口气。这些人，对他这样的体弱之人怎么如此狠心，下手如此不知轻重的。
他的贴身小厮祝昂正巧从园子外进来，看到他的背影，忙惊喜跑过来：“少爷你原来在这里，可叫小的好找。”
陆如晦低头整理自己有些起皱的衣服，淡淡问：“为何事寻我？”
祝昂苦着脸：“夫人约了好些世家小姐在园中赏花，特命小的来寻您，说是要您也去叙叙话……”
陆如晦摇头：“祝昂，你且去回母亲，我自幼体弱，如今能活多少年还未可知呢，就不去耽误那些世家小姐了，也让母亲别再为我费心。”
祝昂闻言大惊失色：“少爷，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夫人听了定会伤心不已。”
陆如晦摆摆手：“我要进房去看书了，你若不按我所说回了母亲，便自己想理由帮我回绝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满面愁容的祝昂，走进房中径直关掉房门，坐到书桌前拿起先前未看完的书翻看起来。
看了半晌他发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不得不又把书放下，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出神。
他没料想到云清会寻他相助，也没料想到当年那个坐在他身边分他一颗糖的娇弱小姑娘，会长成如今这位聪慧坚毅的皇后。
那时他身子比如今还差，正坐在廊下看兄长与家丁玩蹴鞠，她走上前与他搭话，不由分说给了他一颗桂花糖。
“父亲同我讲过，各人有各人际遇。”她的眼角弯出弧度，虽然她那时还未长开，但面容已有了美人的雏形，“这世上一定也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怀英兄长。”
怀英是他的字，可惜之后再未听她喊过了。
她也变了许多，不知如今还喜不喜欢吃桂花糖。
从回忆中抽身，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重新拿起书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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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陆如晦被扛着离开，云清将桂花糖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不紧不慢道：“外面何事如此嘈杂，扰本宫清净。”
兰草忙回：“禀娘娘，晚婕妤请见娘娘。”
云清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兰草推开门，晚槐从外面走进来，眼睛扫视了房内一圈，然后才行了个礼，扯出个虚假的笑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方才在门外听到有人的声音，臣妾担心有贼人进了娘娘屋子，这才惊扰了娘娘。”
云清蹙起眉：“人的声音？”
晚槐点点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男人的声音。”
云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好大的胆子！”
晚槐挺直了腰背，脸上毫无惧色与云清对视：“娘娘恕罪，看来是臣妾听错了。”
云清看着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半晌低低一笑：“晚婕妤春风得意，竟威风到本宫头上来了？”
晚槐弯眉笑道：“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当初蒙娘娘抬举，心中一直感念娘娘恩德。”
云清眼睛左右打量了她虚伪的笑脸，懒得再与她纠缠，站起身来：“既然晚婕妤喜欢这儿那便待在这儿吧，本宫出去走走。”
说完不等晚槐再说话，云清已带着兰草走了出去，晚槐跟了出来还欲说话，李则仪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对晚槐行了个礼：“婕妤，皇上正寻您呢。”
晚槐看着云清不疾不徐离开的步伐，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跟着太监离开。
云清慢悠悠逛了一会儿才又回到房内，半晌听到外面渐渐响起了人声，想是其他人也用完了素斋，正往茶室去歇息。
她推门走出僧房，兰草连忙伸手扶住她，与兰草一同站在廊下看后妃来往，看了好一会儿，云清轻声问：“可有看到平阳公主？”
兰草细看了一下，确实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平阳那身显眼的红衣，轻轻摇摇头：“禀娘娘，奴婢未曾看到。”
“本宫也未曾看到。”云清勾起嘴角，“陪本宫去内院瞧瞧，看看平阳有没有在那里。”
“是。”兰草应道。
云清回到内院，那里唯有空桌椅摆放着，还有几个和尚在整理打扫，其他人应该是都去茶室了。
这就有趣了，没有在茶室，也没有在内院，那平阳公主在哪里呢？
云清抬脚干脆跟兰草在这普渡寺里闲逛起来，越往寺庙里面走，四周便越清净，普渡寺作为皇家寺庙占地极广，就在云清都准备放弃寻找平阳的想法时，兰草耳朵尖，轻声道：“娘娘，你听。”
云清蹙眉细细听了听周围的声音，终于捕捉到传来的细微争吵声，似乎是从前面的殿内传出的。
云清走到殿前，殿内塑的金身佛像正垂眼慈悲与她对视，她内心暗叹，这俗世男女，怎么总挑在佛祖跟前私通？
她并未走进去，只站在门外听里面传来的争吵。尽管争吵的二人极力压低了声音，但人站在殿门前便能听清七八分。
“我愿意在皇兄面前美言，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为何要如此生气！”属于平阳的女声低声怒道。
“众目睽睽，你站出来为我们出家人求恩赏，你让我如何不生气！”这是法通和尚的声音。
“我就是知晓你怕我们的事情败露，所以是为你们全寺人求的恩赏，这又怎么了？！”
“这很奇怪！你这样还是会引人怀疑！”
云清微微挑眉。她方才与陆如晦谈话去了，还不知道内院发生了这么热闹的事情，平阳贵为公主，竟站出来为全普渡寺的僧人求李则仪恩赏，丝毫不怕引起他人怀疑，倒是很像平阳的作风。
“怀疑、怀疑，你天天就怕别人怀疑！我平阳敢作敢当，我喜欢你，我怕什么别人怀疑！”
“柔明。”法通唤了平阳的闺名，为安抚平阳，语气也变得柔软下来，“你贵为公主，自然是不怕别人怀疑，可我……我只是一个僧侣，生死悬于你一念之间，你答应我，以后切莫如此了。”
他的语气变柔软，平阳的态度也随之软化下来：“法通，你若介意，我愿意为了你找上官喆要一纸休书……”
法通打断了她：“柔明，你万莫再提此事，你若真去找上官喆要休书，你将皇族脸面置于何地？皇上绝不会答应，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们二人怕是死生难以再见。”
“法通……”
平阳又柔柔喊了一声，两人没有再说话，约莫是抱在一起温存了。
云清就静静站在门口等待，沉默地看着头顶的佛像。
过了一会儿，细微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平阳的红衣出现在了门口，猝不及防与云清迎面撞了个正着，她的脸庞在看见云清的那一刹那变得苍白如纸，身形僵硬地停滞在了原地。
随后法通和尚也在她身后出现，见到云清时他呼吸都滞了一下，但他要比平阳聪明些，一瞬间就强行掩盖住自己的慌乱，双手合十低头行礼，强作镇定地喊了声：“皇后娘娘。”
云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平阳苍白的脸，轻声道：“本宫来这里本是想参拜一下佛祖，没想到会遇到你，平阳。”
被云清点了名，平阳才回过神，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