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不紧不慢放下茶杯,站起来和众嫔妃一起向李则仪行礼。
李则仪目不斜视走到太后身前行了个礼,一脸歉意道:“母后,还望母后恕罪,今日儿臣朝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太后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扶了李则仪一把:“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皇帝勤勉治国,是大庆之福。”
庄淑妃站起来:“禀皇上,禀太后,普渡寺诸事皆已齐备,可以出发了。”
李则仪点点头,搀住太后手臂:“母后,那就走吧。”
李则仪和太后先行,后宫众人后行,一行人依次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出宫门时云清抬手撩起马车帘子,透过垂下的珠帘能看到宫门外还有几辆马车在等待,那是驸马府的马车,今天是太后寿辰,平阳公主与驸马自然也是要来的。
普渡寺位于京城西郊,从宫中坐马车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云清在抖动不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今日她要解决许多重要的事情,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半个时辰转瞬即过,从马车上下来,云清看到普渡寺众僧侣已在寺庙门口列队等待,为首的方丈穿着红黄相间的袈裟几步向前迎上来,双手合十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李则仪点点头,转头看向太后:“母后,寺里已布置好了,就先进去吧。”
太后微笑颔首,回身唤来从刚才开始就站在她身边的平阳公主:“便让平阳同哀家坐一起吧,哀家好一阵没见她了,也让她同哀家一起供奉佛祖,同受佛祖庇佑。”
李则仪含笑点头:“就依母后所言。”
平阳公主伸出那只戴着佛珠的手回握太后的手,俏皮地眨眨眼:“那便多谢皇兄了。”
按照仪制,已出嫁的公主是不能坐在太后和皇帝身侧的,但平阳公主受到的特殊待遇也不是这一桩两桩了,众人都见怪不怪,没人多有异议。
云清不动声色打量跟在平阳身后的驸马上官喆,往日她曾见过上官喆几次,但从没认真观察过他。
上官喆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显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难怪当初李则仪会将平阳许配给他,应是觉得这样俊俏的驸马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亲妹妹。
两人虽是夫妻,但上官喆的眼睛都没落在过平阳身上过,他与平阳中间隔着还能再站一个人的距离,看天看地看山看树,就是不看自己的妻子。
看来这世上面和心不和的夫妻真是处处都有。
云清注意到平阳一直在悄悄看站在方丈身后的一个和尚,云清顺着平阳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低眉敛目的清秀男子。
那男子一身深色布衣,虽出家剃了度,但仍可见面容清秀,隐隐似有慈悲佛相,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可以看到手腕上戴着一串与平阳相似的佛珠。
云清微微挑眉。看来这位……便是平阳公主的情郎法通和尚了。
云清亦步亦趋跟在李则仪和太后身后进了寺庙,寺庙内院摆满了桌椅,最上座当然是留给李则仪和太后的,并为平阳公主多设了一个位置,云清坐在下方首位,默默观察着平阳公主。
相较于平阳的明目张胆,法通和尚倒是收敛多了,从云清看到他时起,就发现他一直低着头不敢与平阳对视,生怕露出什么端倪,甚至在走进寺庙后,还不动声色取下了自己手上的佛珠揣进了衣服里。
平阳时不时就张望他一眼,发现他一直不与自己对视,似乎是有些气恼,将端上来的茶杯重重放下,一阵叮铃作响。
太后转头看她:“怎么,对这茶水不满意?”
平阳连忙掩饰:“这茶叶太粗糙了。”
太后嗔她一眼:“寺庙不比宫中,粗茶淡饭才是常态,今日你既陪哀家来供奉佛祖,便忍着些。”
平阳噘嘴,但也不再言语,兀自生闷气去了。
众僧侣盘腿在场中坐下,由方丈领头,闭眼开始诵经,平稳的诵经声和悠远的木鱼声同时响起,微风穿过树林沙沙作响,太后满脸虔诚闭上眼,双手合十跟着一起念经。
这诵经声让人感到平静,听久了连云清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她抬眼看了一下场内的后宫众人,有不少人也闭上眼正虔诚祈祷,不知道她们都在祈祷什么呢?
是在祈祷自己怀上龙胎,祈祷自己得受恩宠,祈祷自己的孩儿平安降生,还是祈祷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上太后的位置?
明明该是佛门清修之地,世人却总是带着无穷的欲念闯进来,连在这里清修的僧侣,也沾染红尘深陷情欲,真是可叹。
云清闭上眼。只可惜她也在这红尘中挣扎,若佛祖能听到她的祈求,愿她的明焕来生幸福,平平安安。
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诵经声渐息,木鱼声已停,方丈站起来行礼:“禀太后,今日诵经已成,佛祖护佑,太后定能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太后竟然也站起来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方丈回了个礼:“多谢方丈。”
云清内心暗自觉得好笑,王氏这刻毒一生争权夺利一世的妇人,临年老了却要一脸慈悲皈依佛门,倒还不如继续刻毒下去,至少是真实鲜活的人。
按照预先安排,接下来便是众人齐用素斋,素斋过后众人歇息一炷香,再由普渡寺方丈为太后献上金身佛像。
众人用素斋的这段时间,便是给她留出来的最好时机。
云清抬手用手帕掩面轻轻咳了两下,兰草会意,蹲下身轻轻抚她后背,兰草这番动作必然引起关注,庄淑妃坐她身侧,见她如此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云清微微摇摇头:“无妨,只是前日偶感风寒……咳咳……今日这风一吹,身上有些发冷罢了。”
李则仪偏头瞥她一眼,淡淡道:“皇后若身子实在支撑不住,可去寺庙内歇息歇息再来。”
云清垂下眼:“多谢皇上垂怜,那臣妾先去寺内歇息片刻。”
李则仪点点头当应了,没多同她讲话。
太后斜睨云清一眼。她本有心磋磨云清,但皇帝都已首肯云清下去歇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今日是她寿辰,云清一直咳个不停,也实在晦气,退下去也好。
云清又轻轻咳了两声,在兰草搀扶下离座,一路缓行绕到了寺庙后院。
一个小沙弥在前为她引路,走到寺庙中专为宫中贵人辟出来的歇息茶室门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请您于此处休息,若有需要可唤小僧。”
云清抬眼看着眼前关着的茶室门,淡淡道:“本宫身子不适,不喜热闹,这茶室中定有不少人来往,你重新为本宫寻处安静的僧房吧。”
小沙弥面露难色,他年纪尚小,只是按师傅们的嘱咐行事,如今云清所提要求师傅们并未教过他,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兰草好心提醒:“我方才扶着娘娘过来时,瞧见左侧有一僧房并未挂名牌,可是无人居住?”
小沙弥忙答:“是的,那处僧房前几日空了出来,只是……里面无人侍奉,怕是会怠慢娘娘。”
云清淡淡道:“就去那间僧房歇歇吧,本宫喜静,兰草且吩咐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本宫。”
“是。”兰草恭敬答道。
云清走到那间僧房门口,静静站了会儿,方才伸手推开房门。
房内会有人吗?她不知道。影卫那日将那纸条给了陆如晦,陆如晦并不曾给她过回信,他既没说自己会来,也没说自己不会来,那纸条如同石沉大海,云清已做好了他不会出现的准备。
云清走进房门后,兰草便伸手将房门关上,她会为云清守在这里,她不知道娘娘今日要见什么人,她也不必问,娘娘自有娘娘的安排。
云清走进僧房,房间内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影卫正在房中等她。
云清越过影卫朝房内看去,只在左侧榻上一个青衣男子斜倚着墙,正握着一卷书就着昏暗的天光翻阅,露出衣袖下一段洁白手腕,见她走进来方才放下书,站起身对她微微一拜,含笑轻声道:“皇后娘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