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宫道上只有晚槐孤零零跪着的身影,她双颊通红,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来,显然是没少受巴掌。
李则仪两步走上前一把扶起她,晚槐一见是李则仪,立马眼圈通红,哭着缩进李则仪怀中哭得泣不成声,那娇滴滴不堪受辱的样子,纵是女子见了也会心疼,更别提李则仪了。
路过的太监宫女们赶紧背过了身去,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也不想被卷进这皇家争执中。
李则仪抱着她,紧皱着眉抬头看向云清:“皇后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没料还不等云清回答,晚槐先抽抽噎噎说话了:“皇上莫要误会皇后娘娘……”
云清挑了挑眉。
晚槐这话一听就让人误会,仿佛她受的这天大的委屈也跟自己有关似的。
李则仪闻言,看云清的眼神果然带上了几分复杂。
晚槐继续说:“是苏昭仪先前拦住臣妾去路,说臣妾在长秋宫对皇后娘娘不敬,又……又日日引得皇上来臣妾宫中,说臣妾尊卑不分,要替皇后娘娘教训臣妾,就让宫女扇了臣妾,又让臣妾在此处罚跪被往来宫人指指点点,臣妾实在是……”
说着她哭得更厉害,声调也忍不住抬高了些:“臣妾若不是还念着皇上,实在是宁愿一头撞死在这宫墙上,也不愿被如此羞辱!”
云清闻言差点笑出来。她怎么不知晚槐是如此烈性女子?若晚槐今日真一头撞在了宫墙也拒绝受辱,她倒会真心实意敬佩晚槐。
李则仪沉声问云清:“皇后,果真有此事?”
云清惊讶道:“晚才人,果真有此事?”这是将李则仪问她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晚槐。
晚槐抬手擦泪:“皇后娘娘何出此问?”
云清耐心道:“本宫知晓你今日在长秋宫中与苏昭仪确有口舌之争,但当时本宫心急太后寿典之事,并未细究你二人对错,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打着本宫的旗号为难你,真是令本宫惊讶。”
言外之意是晚槐自己与苏昭仪在长秋宫里吵了起来,出了长秋宫也是苏昭仪自发找晚槐的麻烦,长秋宫内众嫔妃都听得分明,跟她皇后反正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于顺手把皇后带入局这件事,晚槐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扯皇后出来纯属有枣没枣打一竿试试,见云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也立刻转了话锋,一把抱住李则仪:“苏昭仪原来竟是假借皇后娘娘的名头来打压臣妾!皇上!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
对于把苏昭仪拖下水这件事晚槐是志在必得的,她生生挨了五十巴掌,又在宫道上跪了这好些时候,就是为了激起李则仪的怜爱之心,让他责问苏昭仪。
云清因晚槐背对着自己看不到晚槐的表情,但她猜想晚槐心中必定是得意的,她对借此机会拉下苏昭仪这件事很有信心,苏昭仪曾是最受宠的妃子,晚槐心里不可能不忌惮她。
但李则仪可能未必会如她所愿。
云清能清楚地看到李则仪脸上的表情,他深深皱着眉,任由晚槐抱着自己。
半晌他轻轻拍拍晚槐的背,轻声吩咐旁边的宫女:“来人啊,晚才人累了,送她回宫休息吧。”
晚槐闻言,身体一颤,不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皇上?”
李则仪对她微微一笑:“你先回宫中休息吧,让宫人好好给你擦药,莫留下什么痕迹。”
言辞间是半点不准备追究苏昭仪责任的意思。
晚槐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至极,饶是她再好的演技,面对李则仪也差点破功。
她不理解,李则仪这些日子如此宠爱她,为何却不肯为她责罚苏昭仪?难道是还对苏昭仪旧情未了?
她不理解,但云清理解。
云清细细看过朝中官员名录,知晓如今苏家是两不沾派别中最大的势力,虽实力远不如云、韩两家,但每次李则仪下发的政令遭受朝堂质疑时,苏驰大人都坚定不移力挺李则仪,李则仪因此对苏驰很是欣赏。
苏昭仪是苏驰长女,李则仪既想收拢苏驰,就必不可能为了一个无任何母家势力撑腰的晚槐而薄待苏昭仪。
晚槐自以为捏住了皇帝的宠爱与心疼就捏住了驰骋后宫的关键,哪里又知晓前朝与后宫从来都是密不可分、息息相关呢?
晚槐还当李则仪是对苏昭仪旧情未了,不得不把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万般不甘心、千般不情愿都挣扎着掩藏下去,苦涩万分对李则仪行了个礼:“是,皇上。”
眼见着晚槐在宫女搀扶下一瘸一拐迈进翠微宫,李则仪沉默许久,无奈摇摇头,对云清苦笑道:“皇后是否也觉得朕的做法太薄情?”
云清也没料到李则仪会问自己这话,她沉吟半晌,勾起嘴角轻声道:“皇上是天子,天子行事自然有天子的考虑,臣妾不敢妄议,其他人更不可妄议。”
李则仪问她这话很是多余,因为他本就是个薄情之人,并不是因为今日处置这件事才陡然变得薄情。
对于他这人,云清看得一清二楚。至于他是秉性就如此薄情,还是因登上皇位而不得不薄情,云清不得而知,也没有兴趣知晓,李则仪自薄情他的,她自恨她的,两不相关。
她的回答似乎让李则仪很受用,他走过来牵起她的一只手,良久低声叹道:“清儿,朕本厌烦极了你每日的劝诫,但真到这种时刻,却发觉你竟是朕身边唯一可倾诉的人,你与后宫其他人不同,你聪慧、坚毅、识大体,令朕心安。”
李则仪这是在发什么疯……
云清几乎快维持不住自己的微笑,勉强抬手回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皇上富有四海,臣妾虽心里有皇上,但万不能将皇上占在自己身边,还望皇上为了天下万民,勤勉治国,方不负民众所托。”
她特意挑了李则仪最不爱听的话来说,往常每次一说到这些李则仪的脸色就会变得不好看,没想到这次李则仪竟然没有露出一点不开心,反而亲昵地捏捏她的手:“皇后说的是。”
说完他放下手,看向身边的太监:“先摆驾回政事殿吧,朕今夜歇在皇后那儿。”说完又对云清笑道:“朕晚些来看你。”
云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暗自捏紧了手指,李则仪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