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医务室,其实是开在大学旁边的一所医院。
这医院只是一个分院,规模和外面的小诊所差不多,一般仅负责看诊一些小病。
所以只有白城大学的老师和学生才会去,晚上也没有医生护士,只有一个门卫大爷守夜。
值班医生正准备下班,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个男生,他背上的男生披着厚厚的外套,看不清面容。
顾若尽量平稳自己的气息:“医生,他发烧了。”
两人合力将李书末安顿好,医生拔出他含在嘴里的温度计:“39.1℃,哎呦,烧这么高,我先给他打针退烧。”
医生开始准备药品,顾若则转身出门给自己辅导员报备,顺便要了播音系辅导员的联系方式。
等顾若打完电话回来,医生已经处理完了,正给他说着注意事项,外面倏然变亮,紧接着轰隆一声,眼看要下雨。
“哟,我得先回去了,不然等会儿得堵路上,对不住,我家孩子一个人在家等我呢。”
医生没想到今天会突然来人,实在是家里孩子没人带,不能在这里留宿,他又简单交代了,拎上包就走了。
两人出来得太急,顾若除了一个手机和用来保暖的外套,什么都没带。
顾若抽出手边的纸巾叠起来,打湿之后轻轻擦拭李书末挂着汗珠的额头。
印象中吵闹不停的人如今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难受的抿着嘴,看的顾若心里堵得难受。
在第二声惊雷后,豆大的雨水拍打在地上,吵得顾若难以入睡。
晚风肆无忌惮地叫嚣,愈来愈响,如鬼怪的尖叫,不断撕扯未入眠者的神经,睡得不安稳的人也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李书末回到那个熟悉的夜晚,他抓住邓优的行李箱,强忍着眼泪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能不走吗?”
被拉住的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个男人,李书末看不清他的脸,仅靠五大三粗的身材站在李书末面前就让他无端害怕起来。
凶神恶煞的男人猛地从李书末手中抽出箱子,低吼道:“狗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搬家,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
邓优也跟随自己的爸爸放好行李箱,上了车。
李书末追了那辆黑色的轿车一路,直到眼睁睁的看到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只有些微的灯光闪烁。
他慢慢的蹲下,抱紧自己,伤痛和后悔紧紧包裹着他。
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哥哥,被自己弄丢了。
画面一转,响起雷声,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捂着双耳,紧闭双眼,试图驱散恐惧。
浑身冰凉,冷得刺骨,李书末眼角溢出泪水,连哭都是收敛的,不敢发出声音,他迷路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这里好黑,我好害怕,我想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没有光的废弃工厂伸手不见五指,他颤抖着瘦小的身体,懊悔自己为什么不牢牢的跟在姐姐身边。
窗外的雨并没有减小,顾若还守在李书末身边,他凑上去,额头抵住额头,感受对方的温度。
烧已经退了,顾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趴在李书末的床边假寐。风声不停的涌入耳朵,本来睡眠浅,现在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唔。”
一声呜咽声与风声格格不入,明明很小,却十分刺耳,顾若的神经瞬间紧绷。
“错……姐姐……”
声音清晰起来,顾若慢慢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男生。
声音久久没有传来,顾若快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嗯,姐……别不要我……”
李书末还在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顾若听不真切,但是从他越来越明显的挣扎中能看出,他在做噩梦。
顾若不忍心把他从梦中叫醒,借着私心躺到床上,轻轻的抱住他,有规律的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安抚他的情绪。
怀里的人慢慢平静下来,仿佛找到可以依赖的港湾,主动靠近安全感的来源,还在顾若的胸口蹭了蹭,再次安静下来,软软的头发挠得顾若脖颈有些痒。
顾若对李书末的反应很满意,薄唇贴上李书末的额头,落下一吻。
“晚安,乐崽。”
第二天早,李书末睁开眼,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也看不到刺目的光,顾若在离开前专门拉上了窗帘,为的是让他多睡会儿。
可怜的顾大老板是被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吵醒的,让他下午没课的话就回公司处理一些棘手的工作。
李书末还处于刚清醒之后的恍惚阶段,顾若就提着早餐进来了。
小孩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呆呆的问:“顾老板,我这是在哪里啊?”
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锁骨裸露在外,泛红的脸上还有印子,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迷茫,头发乱乱的,呆毛翘起,十分可爱。
顾若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将早餐递给他:“昨天你发烧了,知道吗?”
好久没生过病的人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没有谱,本以为睡一觉就能好,结果折腾了顾若半宿。
自己生病之后一定很磨人吧,李书末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麻烦你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礼花都不知道放了几筒。
李书末不喜欢不洗漱就吃饭,正在想该怎么办,顾若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瓶漱口水:“将就用。”
被莫名其妙读心的人耳朵不争气的红了个透,翻身下床就跑进厕所。
等缓和过来,顾若已经把粥和小菜摆好了,两人凑在一起,简单的在病房里解决早餐。
凑近后李书末才发现顾若眼底的青紫:“顾老板,我昨天晚上折腾的很厉害吗?你的黑眼圈这么重。”
顾若看着他,眉头一挑,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还好,就是叫了一晚上。”
一大清早就被脏段子砸一脸,还是因为自己主动挑起的话题,李书末恨不得把刚才说话的自己掐死。
为了不把话聊死,李书末硬生生的把话题扯回来:“我说梦话了吧?”
顾若回想起昨天的呜咽,脸色未变,将剥好的茶叶蛋放进他的碗里,嗯了一声。
李书末生怕自己说错话,还没问顾若就说:“没有说什么,你别担心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顾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夹枪带棒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和李书末有关的事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李书末哪知道顾若内心的这些小九九,赶忙否定:“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到了也没什么的。”
顾若没有回答,李书末放在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又咽回去,没有再自讨没趣,默默的吃着那颗茶叶蛋。
小时候乐崽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若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想,他发自内心的愿意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