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瞳孔骤然紧缩,慌忙跪地请罪:“臣妾失言,陛下恕罪……”
弘景帝冷笑,扬手就要差人把贵妃送回兴庆宫继续思过,丞相恰在此时慢悠悠站了起来。
“贵妃搅了陛下过节的雅兴罪该万死,然‘悠悠慈母心,惟愿才如人。’还请陛下看在娘娘是为雍王殿下受过的份儿上,宽容一二。”
弘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丞相,又偏头斜了一眼从头到尾吭都不敢吭一声的雍王,对这个儿子的失望到了极点。
贵妃尚且知道要做些面子功夫替他这个儿子博取同情,雍王又为贵妃做了什么?
他连替贵妃求情都不敢。
弘景帝面沉如水,先前被他按下的让雍王回封地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丞相觑着弘景帝的脸色,和弘景帝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此时必须转移弘景帝的注意力,否则雍王危矣。
余光瞥见宫人手上提着的要进献给弘景帝的新年贺礼,朗声提议:
“陛下可否看过雍王为陛下准备的贺礼?老臣听说殿下为了这份贺礼寻遍了京城大小寺院,不知可有眼福随陛下一观?”
和雍王绑在同一条船上的户部尚书也跟着帮腔:“臣也听闻殿下花了很多心血准备这份贺礼,想跟陛下沾个光一饱眼福,还请陛下成全。”
跪在正中央的贵妃忙不迭配合丞相露出个祈求的表情。
弘景帝一时心软,便允了。
雍王妃立马招手让宫人把一个硕大的箱子抬进来,扯扯雍王的衣袖催促他赶紧去御前献礼。
弘景帝好奇雍王准备了什么礼物要四个小太监合力才能抬进来,待箱子打开顿时一愣,“这是……?”
雍王强忍着不露出怨怼的情绪,装出一副深刻反省的样子向弘景帝解释:“启禀父皇,这是儿臣为父皇抄录的《万佛经》,恭祝父皇吉祥安康、福泽绵延!”
雍王妃紧跟着在一旁柔柔弱弱地补充:“禀父皇,这万卷佛经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殿下亲手为父皇抄录的,没有假手于任何人,他戴罪思过不能出府,便派人将这些佛经送去京中各处寺院沐浴佛香,祈愿父皇圣体康健,长命百岁。”
“哦?”
弘景帝眉梢轻挑,给董忠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走下台阶到箱子里取出一本呈给弘景帝御览。
雍王的字迹不似太子那般灵动飘逸浑然天成,是靠后天勤勉苦练练出来的,模仿的还是他年轻时的笔迹,弘景帝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本佛经抄到后面虽然有些笔触不稳,但毋庸置疑是出自雍王之手。
这么多佛经一笔一划地抄出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完不成的。
锦衣卫的暗探说雍王这一个多月来闭门不出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来就是在抄录这些佛经。
弘景帝有些动容了,再看雍王突然发现他清减了不少,眉目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愁苦,精神都没以前好了。
父子没有隔夜仇,贵妃为了他也在兴庆宫自省至今日才被解除禁足,也算他们母子二人有悔过之心。
弘景帝阴沉的脸色因为这份诚意满满的贺礼终于缓和过来,让贵妃和雍王夫妇各自入座。
雍王党们察言观色,心中均是狠狠松了口气。
这关可算是过了。
先前因为雍王豢养死士和私立血鬼门,弘景帝怀疑雍王有谋逆之心,龙颜大怒,这份祈愿他长命百岁的《万佛经》算送到了点子上。
明若昀轻轻转动着手上的酒杯,作壁上观,感觉前世狗血的家庭伦理剧都没眼前这出大戏精彩。
他们父子乃至整个北境大军因皇帝猜忌和雍王作祟,一度受尽百姓非议,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雍王就因为抄了几本佛经就被赦免了?
谁知道他抄佛经的时候在想什么?
又有谁知道,他因何决定要抄这万卷佛经?
明若昀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心绪,一旁戚珏小声“嘁”道:“不就是几本佛经么,小爷这些年被罚抄的比这多多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把这些年攒的全拿出来凑数。”
贺无欲隔着明若昀瞪一眼戚珏提醒他:“这是御前!当心祸从口出!”
戚珏憋憋嘴把头扭向另一边眼不见为净,到底是听了贺无欲的话闭上了嘴。
九皇子党们审视夺度不在除夕夜惹皇帝不快,淑妃却不想让雍王母子专美于前。
旁人不知道贵妃禁足这一个多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可是一清二楚。
内务府确实没有往兴庆宫送东西,每个月给各宫发放的月钱也被贵妃以“代子受过”为由拒绝了,可贵妃有私库啊!
兴庆宫也有单独的小厨房,一应吃穿用度半分都没短了贵妃,淑妃都觉得陛下让雍王一个人去补那一百万两军饷的亏空对他们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太便宜他们了!
淑妃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告诫自己沉住气,勾起嫣红的丹唇浅笑道:
“既然话都到这里了,陛下不妨也看看其他几位皇子为您准备的贺礼吧,臣妾和诸位大人也想开开眼。”
贵妃下意识朝她一瞪,淑妃不偏不倚地接着,巴不得她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
然而贵妃不是完全的没脑子,她不吵不闹地在兴庆宫禁足至今,就是为了在今晚翻身,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声“小不忍则乱大谋”,顺着淑妃的话笑盈盈附和:
“淑妃姐姐说得是,臣妾也想长长见识。”
皇帝沉吟着点点头,点了太子的名字:“瑄儿。”
一直在看雍王演戏没作声的太子起身出列,携妻儿站到皇帝面前:“启禀父皇,儿臣进献给父皇的是一幅《万寿图》。”
说着,侧开一步让开殿中央的位置,让钟祁带人把礼物抬上来。
那是一幅用丝线绣制而成的屏风,每数十步间一戏台,备四方之乐,列八方歌舞,后部未歇,前部已迎,令观者如入蓬莱仙境,登琼楼玉宇,听霓裳羽衣。
在场众人见之无不惊叹,这样的大作用笔墨描绘尚要费些眼力工夫,而眼前这幅却是用丝线绣出来的。
传闻太子妃在女工一技上登峰造极,满京城的贵女无人能出其右,而她本人又是叶家出身,精通琴棋书画,此画必定是出自她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