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还有这一种可能之后弘景帝蓦然一怔。
雍王先是在暗中授意举子向朝廷请旨裁撤北境军资,后又派夏弋在官道上截杀明世子,宁王府的侍卫为了保护明世子死伤惨重,侍卫统领更是险些丧命……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拎出来不够明世子恨雍王的?
他要是明世子,都得举兵让朝廷“清君侧”!
所以……所以给太子送信的人是明世子?严若水的一家老小也在他手上?!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心机的?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们一直被他孱弱的外表蒙蔽,以为他人畜无害?!
弘景帝回想明若昀入京之后的种种和他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的姿态,眼底划过一抹深切的阴狠,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是不是该防患于未然,尽早除掉此人。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杀一个明若昀容易,麻烦的是宁王手上的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三十万大军……
如果没有这三十万大军,他何至于杀一个小小的世子都要投鼠忌器!
弘景帝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想到他这些年因为害怕宁王谋反受的那些窝囊气,团积在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即便是雍王指使夏弋去行刺明若昀的又怎么样?
弘景帝倨傲地想。
雍王是皇子、明若昀不过是个外臣,他凭什么拿自己的儿子去安抚一个臣子?这天下姓“贺”又不姓“明”!
弘景帝激愤填膺,搭在桌沿儿的手背暴起了青筋。
丞相察言观色,低头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奸笑。
他故意将皇帝的注意力往明世子身上引,本意是想借皇帝的手好好查查他的底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也好,因为裁军和行刺两件事,雍王已经断无和宁王府重修旧好的可能,为防明世子投靠太子,最好能借皇帝的手直接除掉他!
丞相见机行事,打算再添一把火,今日负责在宫门口当值的锦衣卫急吼吼地从殿外闯了进来:
“启禀陛下!宫外有一命妇求见,她自称是‘罪臣严若水的发妻’,要状告雍王殿下谋财害命!”
!!!
“简直一派胡言!”
雍王目眦欲裂,因为骤起的变故连尊卑都顾不得了,在弘景帝下令之前先一步开口:“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从来都是克己奉公洁身自好,怎么会谋财害命!定是有小人要陷害儿臣!”
太子一念之差错失了一个给他定罪的机会,怎么可能再放过一个,当即抢白道:“是不是陷害把人带进来一审不就知道了?二弟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做贼心虚吗?”
雍王急赤白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殿下先是伪造书信构陷臣弟,现在又联合一个罪臣的遗孀胡乱攀咬,究竟是何居心!”
太子从容不迫:“本宫是‘买卖监生资格’一案的主审,犯人不明白地死在牢里,本宫自然要追查真相,能有何居心?”
“你!”
“本宫怎么了?”
“够了!都给朕闭嘴!”
弘景帝声色俱厉,吼完之后脑子“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吓得所有人集体噤声!
…………
御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直等到弘景帝缓过来,太子才小心翼翼问:“父皇,可要传太医?”
担心他在关键的时候又被雍王气晕过去。
雍王赶忙附和,催董忠快把父皇扶去榻上休息,其他的容后再议……
太子看穿他的意图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偏头扫一眼在场的诸位大臣,和弘景帝提议道:
“父皇,‘买卖监生资格’一案牵扯甚广,在朝臣和百姓中都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二弟更是因此蒙受不白之冤。
儿臣是此案的主审,‘三法司’的几位大人正好也在,儿臣想就在这里传唤严若水的夫人,父皇一边让方太医诊治一边垂帘旁听如何?”
竟是要把御书房当成刑部大堂!
雍王被太子的提议打乱了阵脚,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丞相同样也蹙起了眉,严若水才刚死他的夫人就出现了,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
外祖孙二人各有各的担心,然而不等他们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弘景帝阴沉着脸吩咐董总即刻按太子说的意思去办,又让锦衣卫去宫门口把人带进来。
他倒要看看今天这出戏还能热闹到什么程度!!!
宫门外,严若水的夫人……现在应该叫遗孀秦氏,穿着诰命夫人的朝服视死如归地去御书房面圣。
她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和雍王鱼死网破的准备,所以一进御书房不用太子发问就像倒豆子一样把她知道的所有事全说了出来。
买卖监生资格、收受地方官员乡绅的贿赂、向雍王行贿以求得庇护……严若水犯过的所有罪状事无巨细,她统统都知道。
“那个叫‘江染’的举子刚出现在邺京,妾身的夫君就知道他大祸临头了,期间几次让利州推举上来的贡生贾功明去雍王府报信求救,结果都石沉大海。
在预感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妾身的夫君就将他这些年收受的所有贿赂和送给雍王的孝敬整理成册,留给妾身当保命符,算上宅店田产和绫罗玉器,共计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请太子殿下过目!”
一百六十万两白银!
太子被这个逆天的数字惊呆了!
江染提供给他的高鹄向严若水行贿的账册清算下来已经有四十万两了,和这个数额相比竟然只是冰山一角……
北境的将士每年每人能领到的饷银平均是十两,雍王这些年贪污受贿的银子都能养活二十万大军了!
他怎么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