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昀余光瞥了瞥被他触碰的右肩,一忍再忍才没有用手去掸,轻声解释道:“小臣畏寒的病症只是暂时的,昨日服了齐太医的药就已经好了,不用一直披着。”
贺九思目露恍然:“原来如此,那咱们就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一大早的,日头烈得很。”
说完先行一步去凉亭里坐,也不知道是在挤兑明若昀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明若昀不多做争辩,这时候说得越多越显得他心虚,拳心抵唇又闷咳了两声,慢吞吞站到贺九思斜对面。
贺九思不把自己当外人,坐没坐相地把脚踩在另一张石凳上,后知后觉地问:“本宫不请自来,明世子不会介意吧?”
谢谢,这话你见面第一句就该问了。
我介意,我非常介意。
明若昀口是心非道:“小臣不敢,殿下大驾光临,宁王府蓬荜生辉。”
偌大的王府满目疮痍到处缺砖少瓦,说是“蓬荜”还真不是谦虚。
贺九思想调侃几句,却听明若昀又道:“只是君子不立危墙,宁王府年久失修,殿下下次来还是走正门得好,翻墙入室万一出了危险,小臣万死不能赎罪。”
君子不立危墙,小人才爬墙头,明若昀这是变着花样儿骂他呢是吗?
贺九思眼尾上挑对明若昀愈发感兴趣了,“不碍事,这次北境大捷父皇给了宁王府那么多赏赐,用来修缮这座老宅正好。”
修好了等你来翻吗?
明若昀暗讽,挺直了上身义正言辞道:“陛下给的赏赐都是将士们拿命拼来的,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他们家中还有妻儿老小,都等着朝廷的抚恤银养家糊口,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贺九思自知失言,但也不想在明若昀面前落了皇家威风,一句财大气粗的话顺嘴就秃噜了出去:
“既然如此,那修王府的银子本宫来出好了,明世子想怎么修?本宫回宫之后就让内官监的人过来,需要什么尽管让他们去置办。”
内官监总管宗室皇陵的营造和妆奁器用采办这些事,用的银子都是户部专门拨出来的,如果让内官监来修王府,他一分钱不用出。
明若昀突然就觉得贺九思也没那么讨厌,满脸都是烦恼被解决了的欣喜之色,拂袖拜谢道:“小臣正愁没银子修房子呢,殿下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小臣谢殿下慷慨解囊!”
贺九思:“………………”
他今天为什么要来宁王府???
卫茕回来接明若昀时贺九思正从墙头翻出去,绛紫色的衣袍在墙头露了个边儿落到墙外,卫茕以为是刺客拔刀就要追上去,被明若昀制止。
“不用追了,是贺九思。”
九皇子???
卫茕一愣,不懂为什么皇子到下臣的府上不走正门却要翻墙头。
“属下马上召集十二卫……”
“不急,”明若昀淡漠道,“贺九思不按常理出牌,万一被他发现府里有暗卫反而误事,等他把王府修好了再召集也不迟。”
卫茕抬头,不解,修王府和九皇子有什么关系?
明若昀负手盯着贺九思留在墙上的脚印,发出阵阵冷笑。
“他们想把我留在邺京城哪有那么容易,不拿出点儿诚意怎么对得起我大老远从雲州赶过来。”
然后看了看那棵被贺九思爬过的树,不高兴道:“藏书阁不去了,先叫人来把这颗树砍了。”
长得这么茂盛,越看越碍眼!
看石凳上还有泥印子心情更不好了,“还有这两张凳子,也一起扔掉。”
言罢,拂袖而去。
—*—*—
贺九思离开宁王府后直接回宫,大臣们下朝之后分头去署衙办差,见他纵马奔来赶紧把宫门给他让出来,生怕挡了这位爷的路被抽一顿。
贺九思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勒马停在了太傅叶正淳的车驾前。
叶家车夫赶紧给他行礼:“小的给殿下请安。”
贺九思点点头,问:“太傅可在?”
“在在,”车夫点头哈腰,到车窗前替他通报,“大人,是九殿下。”
老太傅撩开车帘就要下车给他行礼,被贺九思制止:“老师免礼,外面日头高,车上说话便可。”
老太傅低声说一句“礼不可废”,在车上和他行礼,问:“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
贺九思调笑道:“闲来无事,去宁王府上纳了个凉。”
然后握着缰绳露出个意味不明的邪笑,“明世子可真是个妙人儿。”
他去宁王府的初衷只是想探探虚实,没想到虚实没探到反倒赔了一大笔银子,待会儿可要好好和父皇求情,这么多银子他可出不起。
老太傅回想着昨天在朝堂上见到明若昀的风姿,多问了一句:“明世子病情如何了?”
贺九思哈哈大笑:“明世子活蹦乱跳的好得很,老师不用担心。”
老太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细心叮嘱:“明世子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殿下与他年岁相仿,可以带着他多熟悉熟悉,以示陛下体恤。”
北境刚打了胜仗,朝廷一下没了说辞收回宁王手上的兵权,世子留在京中一定要确保无恙,否则就不是挟制宁王,而是逼他谋反。
贺九思知道轻重,答应得十分痛快:“老师放心,我还要去给淑母妃请安,您可有话要带给她?”
太傅摇摇头,“殿下骑马当心。”
贺九思承他这句关怀,纵马入宫。
宫门口其他勋贵大臣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悄悄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看来九殿下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拿他们这些人寻开心的打算。
又朝叶太傅的车驾投去艳羡的一眼。
朝中这么多大臣,能被九殿下叫“老师”送关怀的只有叶太傅,连丞相张甫礼隔三差五都要被酸上几句。
这当中诚然有小时候开蒙教导的师恩,但更多的,是看在宫里淑妃娘娘的情面上。
生恩不及养恩大啊!淑妃是真没白养九皇子一场。
众臣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唏嘘,摆摆手让车夫赶紧离开,没一会儿宫门口就散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