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昀可不管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毫无防备地搭在脉枕上,连脉络都一清二楚。
宁王进来时恰好听到明若昀最后一句话,见齐太医面色变幻以为明若昀病得不轻,三步并两步地奔过来问:
“本王在路上给世子请过郎中,他说只是染了风寒没有大碍,难道不是?”
齐璜强自稳住心神,电光火石间从宁王和明若昀的话里提取关键信息,收手道:
“确实只是风寒,只是世子天生体弱,比常人恢复得慢,下官马上回太医院开方子抓药,只要按时服用,必定药到病除。”
只是染了风寒就病成这样,要得个更严重的病岂不是直接一命呜呼了?
在场众人无不心想,弘景帝却觉得十分安心,当着宁王的面施恩于明若昀:“世子需要什么药太医院尽管开,没有的从朕的私库里拿。”
为彰显皇恩浩荡,也为了让宁王放心地把明若昀留在邺京,又命令齐璜:“以后宁王世子的身体就由你专门照看,如有万一,提头来见!”
“微、微臣领旨!”
齐璜叩头领命,心乱如麻地背着药箱回太医院抓药。
明若昀望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把手收起来。
腰间垂着的玉佩也随他这一动重新隐回披风里,除了他和齐璜,没有人知道刚刚一盏茶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贺九思背对着众人听了个全程,等齐璜走了才嬉皮笑脸地给弘景帝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弘景帝负手瞪着他,斥道:“没规矩,还不快从榻上站起来!”
贺九思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凑上前给他捶肩告饶,“儿臣错了,父皇息怒~”
董忠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御案上的葡萄皮收走,连残留的水渍都用袖子擦得干干净净,速度之快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弘景帝朝他瞥去“你个老东西倒是有眼力劲儿”的一眼,责问贺九思:“今日又到宫外闯什么祸了?”
贺九思忙不迭自证清白,“父皇明鉴,儿臣只是去宫外瞧热闹,可没惹麻烦。”
弘景帝冷哼,“你还有不惹麻烦的时候?”
显然完全不相信贺九思的连篇鬼话。
太子贺瑄替贺九思说好话:“九弟虽然行事张狂,但一直都很有分寸,父皇大可放心。”
一旁二皇子雍王也跟着帮腔:“太子说的是,九弟还年幼,父皇便饶了他吧。”
你才年幼!你和你母妃全族都年幼!
贺九思一点儿都不顾忌场合地朝雍王狠狠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道:“和二哥比我确实年幼,好在我年幼不无知,知道谁是真心维护我,谁是人面兽心。”
论胆大妄为十个他都不是贺九思的对手,雍王朝宁王父子淡淡一笑,宽宏大量道:“九弟是真性情,为兄自愧不如。”
一副不想让外人看热闹、维护皇家颜面的姿态。
贺九思最烦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反正父皇已经见到他回来了,他才懒得在这里陪贺瑞做戏。
朝弘景帝拱拱手道:“父皇,儿臣今日还没给淑母妃请安,先告退了。”
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偏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宁王不愿掺和皇家的是是非非,确定明若昀真的没有大碍,也和皇帝请旨告退。
弘景帝宠爱贺九思不假,但也不想让外臣们看笑话,叮嘱宁王和世子回府稍作休息,晚上在宫里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扬手让他们跪安。
—*—*—
宁王府老宅,明语翘首站在门外盼着,看见明若昀的马车终于回来了暗自松了口气,稳中带急地奔下台阶行礼。
“王爷、世子,可算回来了,让婢子好等!”
宁王勒马在府门前站定,抬头望了望头顶既熟悉又陌生的御赐金匾,对明语说:“世子病重,快扶进去好好照料。”
明语脸色当场“唰”的一变,撩起帘子跳上马车。
“世子!”
明若昀立时用眼色示意她别慌张,压着嗓子闷咳了两声道:“无事,齐太医一会儿就送药来……”
明语得了他的暗示把心放回肚子里,硬挤了两滴鳄鱼泪配合他演戏。
“都怪婢子不小心,明知世子身体不好还粗心大意,万一世子有什么不测,婢子日后该如何自处,嘤……”
明若昀顿时露出便秘的表情,嘴角狠狠一抽。
难怪王府的下人们都在传明语已经被他收了房,演得这么用力,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差不多可以了,见好就收。”
明若昀用只有他们主仆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拢着披风摇摇晃晃地下马车。
老宅的下人们下饺子似的呼拉拉跪得满地都是。
为首的老管家还是老王爷在世时的旧部,如今已经年逾古稀行将就木,看到宁王父子回来激动得老泪纵横,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王下马亲自扶他起来问他身体好不好,主仆二人相携往府里进,所经之处一派凋敝。
垣墙年久失修七穿八洞不说,石缝里还有杂草生长过的痕迹,宅子住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比起雲州王府和邺京其他勋贵的府邸,这座老宅寒酸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
唯一值得称赞的大概只有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和灌木了。
苍翠挺拔郁郁葱葱,破败的王府被它们衬托着,竟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不过也可能是长期没有人修剪导致的。
明若昀随处一看,什么都没说。
他身上的这件披风从早上穿到现在,多一刻都不想再穿,让明语在前面带路,回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