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工作的朋友都知道,百子湾一带网红特别多。
而我就在这里——送外卖。
没办法,现在找工作太难了,离开大学就直接成了失业游民。北京早不是几十年前的北京了,现在的京城越来越难混。
普通工作几千块钱,加班熬夜,早起挤地铁,还要被上司各种屌……一样是被压榨,还不如送外卖、跑滴滴挣得多。
每天骑着电动车走街串巷的时候,我总会恍惚,殷梦缘会不会坐在那辆车上,与我擦肩而过呢?
2013年,殷梦缘来我家拜年。
那一年我八岁,殷梦缘十八岁。
爸妈让我叫她表姐。我依稀记得殷梦缘笑着与我打招呼。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牙齿白白的,她穿着纯白的毛衣,皮肤白皙,温婉可人,普通话里带有淡淡的南方口音。
殷梦缘喜欢捏我的脸。
我也喜欢依偎在她怀里,被她捏自己的脸。对天发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就喜欢靠近她怀里,软绵绵十分松软,气味又很香甜的味道。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就是女人味,但彼时我对女人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我好喜欢殷梦缘,早时候过年都很热闹,年夜饭一家人十几口人,男人们举杯畅饮,女人们穿针引线活跃气氛,许梦缘就坐在她爸妈旁边,漫不经心地吃东西,偶尔抬头环视一下饭桌,然后瞥一眼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
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不知道被哪个亲戚发现了,大家拿我打趣。
“哎呀,宣一然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梦缘。这么喜欢你表姐呀?”
一桌人哄堂大笑。
我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我竟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了我在感情里最一句真情实意的一句话,“我今后要娶你,殷梦缘。”
满桌子亲戚都因为我这句话,笑塌了肩膀。
殷梦缘的脸先是一红,然后看了看爸妈,又对着我嗔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叫娶吗?”
我妈妈也赶紧搂过我,打圆场说,“一然就是看到表姐漂亮,想夸赞表姐对不对?但是妈妈告诉你,娶一个女孩这件事不可以乱说的哦。”
我不容我妈将话说完,打断她再次笃定地说,“我肯定要娶你,殷梦缘。”
我舅舅喝了酒的脸涨得通红,舅妈在旁边找台阶笑着说道,“然然这么喜欢我们家梦缘啊,那长大了可得说话算话啊。”
我目光直盯盯地看向许梦缘,殷梦缘说,“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等你长大的,看你表现。”
气氛再一次被殷梦缘的玩笑话点燃,大人们频频举杯,许梦缘冲我眨眼,好像在暗示我,臭小子,你要加油哦。
那是我第一次迫切地希望长大。
那晚爸爸用相机拍了一张全家福,殷梦缘和我各守一边。
再之后,我和殷梦缘十年未见,但当年的那句话一直被我埋在心里。
可是,我们再无见面。
我高二的时候,加了她的QQ。
我每天都盯着qq看,等她发状态。
我知道她在北京读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做模特,做演员,她去了很多地方,她的生活很精彩,可能北方小镇的我她早已经忘了。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经常会在她的照片下评论,“臭美。”
她则回我一个发怒的红温表情,让我快滚去学习。
有时候我会鼓起勇气找她说说话、
她总是说不上十句,就用大人的口吻叫我好好学习。
在她的眼里,我好像一直是八岁。
我读大学时,殷梦缘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演员,她出演了很多电影,电视剧。有人说她被某个公司的大老板包养了,不然不会这么快蹿红。
为此我还跟别人打了一架。
我不信殷梦缘是那样的人。
大学毕业之后,我只身来到北京,漂荡了很久,打过零工,也送过外卖。
烈日在我头上照耀,我在北京像蝼蚁一样努力生活。
但努力的生活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当我在微博能刷到许梦缘的名字时,我知道我和她这辈子越来越远,她成了我触不可及的梦。
我苦笑着关掉微博,我意识到自己踏上了一条叫做“时间”的漫长公路,它无头无尾,每一条路口都有人来来往往,但我前面不远处,始终有一个叫殷梦缘的女人。
殷梦缘现在是顶流明星了,商场柜台上经常能见到她的展示KT板。
她身材纤细,双腿修长,笑容虽然更加灿烂,但给我一种冰冷的生疏感,不如小时候那样纯真亲切了。但她好像比以前更加美丽了,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冷淡感。
当我骑着电动车,从她代言的广告牌下路过时,我只会微微一笑,心里全是对当年那句“我要娶你,许梦缘”的释然。
自己现在混成这样子,别说去殷梦缘了,就是遇见她,我也会绕着走。
男人就是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诉苦,在意他的人心疼他受苦,不在意他的人嘲笑他受苦,他在意的人,他也不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在受苦。
所以,沉默是金。
但不论你怎么隐瞒自己吃苦的事实,你通常都瞒不过你妈。
毕竟是打娘胎里掉出来的,儿子在吃苦遭罪,妈妈能感受得到。
我妈就一直想让我回老家,考个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
她每周一个电话,就是为了把我劝回去。
这一点和之前我来北京读书的时候截然相反,那时候我要去北京念书,她和我爸都志得意满,好像到北京读书就能吃皇粮了一样。
可现在他俩却比谁都希望我赶紧回家,好像北京似个大火坑一样。
在我第三十八次拒绝我妈的回家提议后,一个陌生电话开始疯狂地call我。
我把电摩托停在路边,对这个饿死鬼骂了几句。
我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开了腔,“送呢!送呢!急什么呀?”
“什么送呢?你知道我谁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
我把手机从脸旁移走,仔细确认一下,这个号码我确实没有存过。
“我哪知道你谁啊!有事说事,忙着呢。”我怀疑是哪个嫌我送餐慢的顾客,给我差评之前在拿我逗乐子。
“宣一然,我你都不记得了?哼!”
听到对方叫得出我的名字,而且声音里还有些娇嗔,我皱起眉头,再次审看手机号码。难道是我哪个大学同学?
我换了个口气,有些为难地问,“姐姐您是哪位?”
“还知道我是你姐啊?”
“啊?”我跨坐在电摩托上,一脸懵逼!
“宣一然,我是殷梦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