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兴奋后欧根妮再度安静,她低垂脑袋注视着桌上这一排流液草。
它们是被整株取下的,连头发丝粗细的根须也不例外。
看那些漂亮的玉色根茎多么饱满、光亮莹润的叶片像随时要滴下露珠,上面仿佛还有月光在流转。它们被咒语定格在各自最美丽的时间,在那一个个月圆之夜,流液草们沐浴着清冷的皎洁光辉,在月色滋养下富集了最丰沛的魔法能量。
她举起魔杖闭上眼睛,使用斯卡平现形咒仔细感受着它们所体现出的微弱差别——都采自满月时分,却是不同月份。
一个月相周期是29天左右,在圣诞节假期到来之前,他们将会收集到最后一份流液草。
欧根妮站在这11捆流液草前反复默念咒语感受了两轮,终于睁开眼睛,眉梢却向下沉去,“冬季和夏季采摘的很容易区分,春秋差别就比较小了,要按照月份具体分辨更加困难——它对药材的要求竟然这么高。”
复方汤剂中的流液草只要求满月时采摘。
这款药剂之所以没有流传下去,一是因为它的用途并不广泛,二是太繁琐了,没多少人能把它做出来。
斯内普敲敲书本,“来吧,看完后面的操作步骤。”
欧根妮抱起书,连同上面圈圈画画的笔记认真,她的表情随着字句来回切换——时而困惑不解,时而啧啧称奇。
斯内普在她时架好了银质坩埚,只留必要的工具和仪器,一月采摘的一份流液草,三罐蚂蟥粉末,以及一罐昏迷的永生水母。
他细细地把流液草切好,较粗的玉色根被整齐地划成四长条。
“看完了?”他问。
“嗯。”欧根妮点点头,她的手指还在胸前灵活地小幅度比划着,脑海中预演着实验场景。
“行,融入你自己的见解回答我的问题。药剂发明者大费周章对流液草和蚂蟥粉末提出高标准制备要求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你的回答对我的标注是补充而非照搬。”
“是,教授,本药剂旨在复制出和本体完全相同的器官,但是简单的复制无法满足需求。您在笔记中提到了亲和度和人体器官随季节以及早晚温差发生微妙变化的规律。
我想以另外两种具有相似效果的药剂为例,复方汤剂和生骨灵,它们的复制效果具有不同方向的参考意义。”
“嗯,展开说说,为何不同?”
“复方汤剂的作用时长最多仅有12小时,是因为在此期间本体会不断反抗药剂的压制,当药剂能量耗尽,本体会立刻对另一个人的身体特征进行反扑,夺回主权,两者之间根本不存在亲和度,他们是入侵和被入侵的关系。”
“没错,那么生骨灵呢?这种复制方式有什么不足?”
“新生的骨头是非常僵硬的,刚长好时就像假肢,但是它出现在人体内部,在它最合适的位置上,所以只要经过一些时间,身体会逐渐接受它,同化它。而我们制作的器官在体外,没有这个适应机会,必须用更复杂的制备方法来弥补。”
“是的,采取的弥补方法你全都理解了吗?”
“我把它理解为一个体外驯化的过程,在药剂中加入十二个不同月份采摘的流液草,又在每一次新添草药后按早中晚顺序投入分别在日出、日中、日落三个时刻吸饱血的蚂蟥,药液因此得到了等同于一年的快速驯化,它不再僵硬呆板,而是变得有适应性,更接近真实的生命。”
斯内普只是转过身,克制地压住嘴角,然后在坩埚下变出纸片一样的扁平白色火焰,算是默认了她的回答。
至死都在昏迷中度过的水母在坩埚内越烤越薄,慢慢化出水,顺时针搅拌三分钟后,再逆时针搅拌一分钟,半透明的身体完全消失在坩埚银晃晃的背景色里了。
淡淡的海风气味拂过鼻尖,静置片刻,水母液的表面鼓起一些又小又密的波纹,在阳光照耀下像是有一大群裹了金粉的浮游生物在试图冲出液面。
流液草的根在这时被加入坩埚内,它们逐渐变得透明,浅浅的玉色也慢慢溶了进去。
随后叶片的加入让液体立刻变成了绿色,然而缓慢地搅拌五分钟以后,当带着清香的淡绿色烟圈紧贴着坩埚内壁升起,药剂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奇妙的质变,它忽然浑身一震,变成完全不透明的纯黑色了。
接下来按顺序加入三种蚂蟥粉末,每加一种需要顺时针逆时针各搅拌一周。
三种加完,药剂颜色依旧是黑沉沉的,哑光的炭黑。无论窗外越爬越高的阳光如何用尽全力照耀它,它还是雷打不动地吞下所有亮光。
就连撒入银光闪闪的独角兽角粉末之后,它也黑得一如既往,毫无光泽。
斯内普握着魔杖手腕一旋,坩埚内那些黑色开始绕着顺时针方向优哉游哉地旋转起来,“好了,注意时间,29分钟。”
“模拟一个月亮周期。”欧根妮立刻看了一眼时钟,愉快地回答。
斯内普遗憾地放下魔杖,“是的,后面的步骤基本上是简单的重复操作。可惜我们要在第十一次完成后暂停了。”
“教授,您说您试过用不符合要求的流液草制作了器官,但是成品有点奇怪,是怎样奇怪呢?”
“哦,试验时我没有使用人体,而是在小白鼠的心房上切了一块——我们的药剂不止适用于人体。”
“那枚心脏会收缩跳动吗?”
“会啊,收缩力度很不错,泵血量足,”斯内普轻飘飘地说,“唯一的问题是它有点脾气,想起来就咚咚咚跳几下,想不起来就不动弹。”
欧根妮扶着额头,“那可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