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已经跟着沈钺补习一段时间。沈钺发现余晚晚不是不聪明,而是脑子懒得思考。有时候张着个嘴巴,直说自己不会,结果他检查发现就是没认真审题。
她读了一遍题目后,佯装思考了几秒得出自己不会做。其实,她根本没把题目翻译过来,思考的那几秒钟全是在发呆。
沈钺有时真是气着了,黑着脸就要训人。可是余晚晚总会油腔滑调地混过去,利利索索地写下解答过程。
他又舍不得真的凶余晚晚,但每次都气地不轻。可只能憋在心里,最后压在胸口的郁气被余晚晚几番话语逗笑然后消散了。
好在小孩没辜负他,数学有了极大的提升。赵玉芳谈到这件事嘴里的夸赞就没停过。
至于傅言,之后也来了沈家几次,要么就是撞上沈钺在余家教学,要么就是撞上前来沈家补习的余晚晚。
反正余晚晚和沈钺就是不分离,余家和沈家时不时还约饭,他也没办法作妖,最后干脆不来了。
不过,他在公司的调研,沈钺还是帮了他一把。
那几天余晚晚都能看出来沈钺十分疲劳,眼底都有淡淡的青乌色了,一看就知道没睡好。余晚晚心底又暗暗给傅言加了一笔。
“想什么呢!”额间传来一阵敲击,将走神的余晚晚拉回正轨之中。她委屈看去,沈钺正拿着一支笔看着她,见她回神才收起手,“好好听,不要走神了。”
今天是在余家补习,没过一会,赵玉芳便端着水果盘进来了。赵玉芳一进来,看到余晚晚先是皱眉,然后提醒:“你好好学,听你沈钺哥哥的话,别老是开小差。”
余晚晚伸手叉起一块西瓜,吃下去。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嘴里直念叨着自己知道了,一脸没心没肺样。
赵玉芳看了她一眼,将水果盘放到沈钺的手边,“小钺辛苦你多费心了”。沈钺忙回没有,赵玉芳也不打扰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期末很快就来临了,余晚晚考试前,沈钺还特地给她加油鼓劲儿,为她准备了很多吃的。她本觉得破费,沈钺却告诉她,哥哥有钱,都是自己挣的,这点小零食还是买得起的。
余晚晚不出所料取得了一个好成绩,放假前,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都提名表扬她。她在班里算是给自己父母长了一回脸。
假期开始,余天和赵玉芳双人下厨,为余晚晚庆祝这个成果。结果,余晚晚刚回家,就拿着成绩单一出溜跑去沈家了,说要给沈钺看自己的成绩单。
余天挡都挡不住这个小丫头。好在沈钺在家,门也是他亲自出来开的。
一开门,他就看到了喜形于色的小团子举着自己的成绩单,红红的“98”分数在他眼前放大,目光一移,落在了数学那一栏。
“哥哥,我数学考了98分!我是不是很厉害。”余晚晚将成绩单放下来,将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开心地发问。
“嗯。我们晚晚真厉害。”沈钺对于余晚晚取得的成绩也十分开心,蹲下,鼓励地揉揉她的脑袋。
跟小狗狗一样的,又可爱又讨人欢喜。
想着他的手被人拉下来,接着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居然是一个缩小版的他。青衫长裤,神情严肃,这是……玩偶?
沈钺拿着,疑惑地看向余晚晚,不解。
余晚晚指了指他手里的玩偶,解释:“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棉花娃娃。本来想给你做成西装的,可是总觉得不像你。你喜欢吗?”
“哥哥很喜欢。”他说话时顿了顿,“晚晚,为什么要送哥哥?”
提起此事,余晚晚忧伤难掩,她闷闷回复:“明后天我可能就要去爷爷家了,暑假没办法跟哥哥见面了,所以就想给哥哥送玩偶。”
沈钺也是一愣,没想到分别居然来得这么快,“谢谢晚晚,哥哥很喜欢”。
“哥哥,晚晚可以给你发消息吗?晚晚有小电话。”余晚晚拿出自己粉色的按键手机给沈钺看。
沈钺点点头:“当然可以。”
“那哥哥你可一定要回我哦。”余晚晚说。
“好。”
余晚晚伸出小拇指,“拉钩”。沈钺浅笑,伸手圈住余晚晚的手指,补充,“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正如余晚晚所言,她第二天就被安排回了老家。
第一天起,沈钺收到了余晚晚发来的一张像素很低的照片,应该就是她爷爷院子。小丫头还学会了打字,“哥哥,我到爷爷家了。我好累,要睡觉了。我会想你的,晚安,哥哥”。
沈钺也拍了自己在书房的照片,回了她一句晚安。
之后,沈钺手机的短信就没有停过,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短信有一些是余晚晚的吐槽,有些是对美食的赞叹,还发了很多草药的图片。沈钺每次点进去也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总是糊糊的。
沈钺刚回完余晚晚的消息,书房就被打开了。他看到了怒目横眉的父亲握着书房的门把手,沉默地看着他。
空气停滞了半刻,沈钺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接着他才听到沈钺敦厚的嗓音:“跟我出来。”
沈钺放下手机跟了出去,他跟着走进沈束日常办公的房间,他关上房门,听到沈束严厉的声音:“跪下,将手伸出来。”
“父亲。”沈钺从容下跪,边说边将手伸出去。
啪——
铁制的戒尺落在沈钺粗糙的掌心上,沈钺身子微颤,接着他听到沈束的声音:“你将傅言打了?”
沈钺眸色暗淡,默认了自己的行为。沈束被他这副样子激到,一连串的响声在办公房响起。沈钺的手很快便红了,表层的那层毛细血管被大打破,一点点在他手心开出了红花。
“你的本事就是用来对付自家人的吗!人越长越大,却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教你的忠孝礼义廉耻你便是这么学的是吗!我沈家清廉三代,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欺凌弱者,天地不容;仗势欺人,众人唾弃。你可倒好,两者兼备。”
……
刻着三字经的戒尺一次次沉重地落在沈钺的手心,那雕刻而入的字渐渐染上了血色,他跪着身姿挺拔,神情淡然,一声不吭。
直到鲜血染满双手,沈束才堪堪回过神来,怒气下降,他收起戒尺。睥睨看向跪着的沈钺,发问:“你可知错。”
谁知,沈钺却摇摇头,“不知”,他双手已经高捧,目光低垂看着花色暗哑的地毯。
“你!”流着血液的戒尺又被高举而起,门前却传来阿姨的声音。
“余先生,公子在这个房间吗。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好像是晚晚小姐打来的。”
沈束低头看着倔强的沈钺,举起的戒尺慢慢放下,他转头对阿姨吩咐:“他在。李阿姨你进来将他扶出去吧。”
李阿姨“唉”了一声打开了门,她一看心里骇然。沈钺跪在地上,双手已经被打出了鲜血,有些皮肉都已经翻滚出来。
她不敢耽搁,赶紧将沈钺扶起来移到客厅。她手里闹腾的电话也停了下来,沈钺在餐桌上坐下,微白的双唇蠕动:“李姨,麻烦您将医药箱拿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谢谢。”
不用说,李阿姨也会去做,她把沈钺的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去找医药箱。
好在李阿姨退休前是一名护士,否则沈钺这个伤非得跑一趟医院不可。李阿姨正拿着碘伏给沈钺擦,沈钺的电话又响了。
李阿姨不敢轻举妄动,她看向沈钺。沈钺点了点头,虚声回了句“接吧”。
电话被接通,开了免提。余晚晚活力的声线通过网线传了过来:
“哥哥,你在忙吗,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看这个时间你应该休息了才打过来的。”
一连几个问题,甩向沈钺,他虚弱的面容露出一抹柔色。
阿姨正在给沈钺处理伤口,沈钺说到一半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不忙,哥哥刚刚没带手机,没听到。”
余晚晚坐在爷爷给自己准备的秋千上,夜晚的凉风的吹过,她听到了沈钺语气里的钝意:“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哥哥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东西。”沈钺额头冒着冷汗,冷静地与余晚晚对话,“晚晚怎么想起来给哥哥打电话了。”
“哥哥我跟爸爸妈妈通过电话了,所以也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未面对面,沈钺却还是露出了柔和面容:“嗯。”
“哥哥,我爷爷家有好多好多草药,还有好多好吃的糕点,等我回去了跟你带一点。而且我爷爷还给我弄了一个那么大的秋千在院子里……”
哪怕有些事情已经通过短信告知了,但余晚晚还是会在电话里重复一遍。沈钺弯腰,将自己凑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时不时给予一些回应。
处理好了伤口,沈钺无声地跟李阿姨说了一声谢谢后用指尖捏起手机,边回着余晚晚,边往书房走去。
余晚晚说了很多,说她不爱吃红烧排骨,更爱清蒸;说她又在哪里看到了蚂蚱和飞蛾;说她跟爷爷进山却摔了满身泥,身上出了好几个口子,小裙子也脏了……
通话持续到沈钺收拾好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停止,絮絮叨叨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他靠在床上听到老人喊余晚晚的声音,通过电话她听到余晚晚跑了过去,风声传到他的耳中,他听到小丫头喜悦又自豪的声音:
“爷爷,快来和沈钺哥哥打一声招呼。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厉害,我特别特别喜欢的那个哥哥。”
不一会他就听到了老人健朗的嗓音:“小钺啊,多谢你照顾我家昭昭丫头了。改日你来,爷爷该你把脉,开药哈。”老人还未说完,他就听到一旁的余晚晚嘟囔着:“哪有人一开口就是要把脉的啊,哥哥身体很好的。”
老人嗔怒:“你这丫头懂什么。你爷爷我的号有钱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排不上,金贵着呢你知不知道。”
余晚晚敷衍地回:“啊!是是是。奶奶叫你呢,快过去吧。”说完老人的声音从电话里挤出来:“好孩子,下次来爷爷家,爷爷招待你哈。”
说完就被余晚晚推走了,她嘴里还直嫌弃自己爷爷絮絮叨叨的。
“怎么会。余爷爷很有活力,听着就觉得身子硬朗。”沈钺笑着说。
余晚晚哼唧两声,又跟他说了很多关于余爷爷的事,后来还是余奶奶来催促她该睡觉了。余晚晚才戛然而止。
终于到了挂断电话的时刻,电话那头的余晚晚忽然有些怅然,她不正切的声音传来:“哥哥,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哥哥能一起来该多好,他一定喜欢这个地方。我一定要带你来我爷爷家看一看,对了,还有我外公家,我外公家里都是书,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懂得端水了。
沈钺浅笑着,声音温温柔柔地回了一个“好”字。
再说几句,余晚晚就挂了电话。他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九点了,的确该休息了。沈钺如往常一样洗漱,洗了个澡出来的。绷带已经沾满了水,他擦了擦头,在自己房间找到自己的医药箱。他将湿了的绷带拆了,换上新的。
刚刚弄好,房门就被敲了敲,沈母打开了房间的一个小缝,得到沈钺同意后才进来。
沈母的目光先是看向缠了绷带的双手,又心疼又自责。她走过去,轻柔地握起沈钺的双手,眼眶泪光微闪:“你爹下手怎么就这么重啊,自己儿子也不知道心疼。”
沈钺笑着说自己没事。沈母抚摸着她的手,喃喃道,“这是你父亲第一次对你动手,一下手就这么狠。你说你这么也不知道服个软”。说完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怎么就把小言打了呢,有什么事不能说开,何必动手呢。这事你做地确实冲动,你父亲知道了能不生气吗?”
沈钺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次跟你父亲服个软知道了不,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说罢,她摸了摸沈钺湿漉漉的头发,叹道,“也不知道擦头发,我拿吹风机来给你吹干。”
“不用了母亲。受的是皮肉伤,不严重,我可以自己动手的。”
沈母倒也不坚持,她又待了一会,沈钺头发快自然干了,她就出去了。沈钺在她走后,随便吹干了头发,就上了床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