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消息尚未传过来,而萧云已经率着自家军队踏着绵软湿润的落叶堆朝着下一目的地进发。
第五日,是夜,银河挂空,树影憧憧。
萧云一路领着军队,找了一处高地,停步指挥人手准备安营扎寨。
这时,卢婉娘来到萧云身旁,一脸严肃。
“卢夫人,何事找本宫?”萧云一脸笑意,开口道。
闻言,卢婉娘也不客气,直言道:“此地有蛇引,不适合扎营。”
“原来如此……”萧云伸手捏着下巴,轻声自语道,“是这番打算。”
随后萧云抬起头,唤来杨赟和葛毛毛,走到一旁耳语几句,便回到柳煜和卢婉娘身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今晚就辛苦些,明儿再睡。”
后来,随着军队的行进,柳煜和卢婉娘才知萧云这句话蕴含的深意。
……
云雾遮月,深林虫鸣,伴随一阵阵蛙叫,热闹却不喧嚣。
忽的,一声蛙叫戛然而止,只有一条路过游曳的蛇,身躯之中一个鼓包。
蛇吐着信子,与丛林黑影之中一双眼睛对视上。
一把药粉撒下,正中蛇头,刺鼻难闻的气味散开,蛇低下脑袋,摇摆着身躯离开。
“头儿,这附近毒蛇越来越多了。”
“好兆头,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提防着点,别自己上了当。等我号令,到时候杀得对方抱头鼠窜,再也不敢来犯我南疆!”
“是!”
枭,一声刺耳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氛围下格外明显,随之而来的是数之不尽的破风之声,重重叠叠,声势浩大。
“敌袭!!!快快快,找树掩护!”
近乎破音的嘶吼。
慌乱来得猝不及防,那成想身为猎人的他们此刻反而成为了猎物。
这时,云雾远去,月光倾泄,如同大幕一点点被拉开,树冠,树枝,树干,稍微空旷的地面,水洼,最后是……
“晚了。”
为首的艳丽少年一身玄衣,身背一张铁弓,残忍一笑,缓缓抬起手中之剑,轻吐一字。
“杀。”
“杀!”
其后冲天杀声起。
厮杀,怒吼,直至天亮。
清晨微凉的露水连同昨夜滚热的鲜血一齐沾湿了众人的衣袍。
战场已歇,尚有余力的士兵们打扫着战场,萧云独自一人如同幽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之中闲逛。白发已被殷红的血沁染,娇艳的脸庞也没能躲过,而那身看不出血色的玄衣……
萧云无视地上水洼,一脚踩过,只是片刻,水里便有血色晕开。
谁知吸了多少鲜血。
萧云所过之处,士兵都下意识低头回避,不敢直视萧云那双因见血而无比兴奋的眼。
昨夜,杀得最狠、冲得最前的葛毛毛,亦不是善战的杨赟,而是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萧云。即使对方的刀到了眼前快要落下,萧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挺进,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只为先一步杀了对方。
每杀一人,萧云身上的愉悦就会加深一分,活脱脱一个嗜血的疯子,让见过的南梁士兵都为之心颤。
忽的,萧云撞上一队押送俘虏的士兵。
“殿下。”
士兵们纷纷行礼。
对此,萧云轻嗯一声,表示回应。
萧云几步上前,看着紧紧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南疆俘虏。
萧云勾起嘴角一笑,翻手间藏于袖中的匕首甩出握住,刹那就将眼前三位俘虏抹了脖。
“本宫不需要俘虏。”
鲜血再次溅上脸庞,配上萧云的笑,仿佛一只恶鬼。
站在萧云身旁的押解士兵们看得后背发凉。
突然,萧云笑容一顿……
“麻烦。”
她连剑都来不及收就迈步匆匆离开。
很快,柳煜小跑而来。他看了眼倒在地上尚在流血的尸首,便立马看向一旁的士兵,直接开口道:“殿下在哪?”
其中一个士兵愣愣抬手指了萧云消失的方向。
“多谢。”
柳煜留下一句道谢之后,没多做休息,再次小跑离开。
……
大军开始原地修整,而身为首领的萧云却不见踪影。柳煜一面同神医照顾着伤员,一面不免为萧云的不道而别忧心。杨赟看上去神色佳,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原因。而葛毛毛则没心没肺继续照着之前萧云的安排调度着大军。
……
七日过去,南疆刚朵城城门外。
两国战事起,临近刚朵城的玛朵城已被南梁拿下,刚朵城戒严,出入城镇的队伍都要进行检查。
城门旁的城墙下坐着一个头戴黑色兜帽把自己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他身旁,一篮子看得正盛的淡蓝鸢尾,比之以往所见的都要更有生机,让人见着心动,也不知他从哪搞来的。
少年从花篮里取出一片特意摘的树叶,正准备放在嘴边,才发觉此时的自己只露了眼睛出来,又漫不经心地将树叶丢了回去。
少年这架势像极了卖花郎,但态度……
这时,一个面容刚毅、近乎赤着上身、手上尚戴着镣铐的奴隶走了过来。
“你运气好,我家主子看中了你的花,拿上你的花,跟我走一趟。”
闻言,少年郎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视线越过奴隶看向不远处正停在大道上候着的仅罩了层薄纱的人力轿子。
“不好意思。”
少年收回视线,眉眼弯弯,好似在笑。
“你主子要买,就叫你主子自己来。”
奴隶:!
“多说一句,一朵五金,爱买不买。”
少年的态度不像是卖花的,更像个大爷。
被少年戏耍,奴隶气炸,手臂上起了青筋,眼见着就要动手的刹那却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杀意,人瞬间清醒下来,警惕看着眼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很冷,但紧接着就阴转晴。少年老神在在地侧头看向身后的城墙,轻声道:“这座城很美,不是吗?”
最后问话的那一督,让奴隶近乎落荒而逃。
看着加快离开的奴隶一行人,少年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悠悠自语道:“还挺聪明,真无聊。”
进出刚朵城的人少了,守城门的士兵清闲下来,其中一位还同少年打着招呼,少年抬手回应。
今日的天空一净如洗,少年静静望着。
“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逝者如斯,两日很快过去。
天气有些阴沉,下着点小雨。
一直坐在城墙根处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来,走向守门的士兵。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少年的眼神开始波动,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猛地一下子,少年趁着士兵不注意抽出其腰间的大刀,直接挥刀劈砍……
昏暗的天空,摔入泥坑的淡蓝鸢尾,炙热的血液……以及少年动作间兜帽掀开倾泄而出的白发。
……
又是半日过去,停停歇歇的大军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刚朵城。
众人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但眼前……
刚朵城城门大开,城门溅上几道血迹,慌乱的泥脚印,被活生生踩死的尸体,还有一个靠着城门仿佛等着众人的南疆女子。
“吾奉殿下之令在此等候!”见大军到来,女子正身,大声喊道。
葛毛毛打算出列,杨赟伸手拦下了他,眼神表示不赞同。
葛毛毛看了杨赟一眼,同时拉开了杨赟,主动上前几步,看向女子询问道:“殿下他现在在哪?”
闻言,女子很干脆地回道:“殿下同我的大哥在狩猎刚朵城的士兵。”
仅仅两人?!狩猎?
这一句话透出来的信息给南梁将士炸了又炸。
“既然你们来了,那便加入这场狩猎罢,杀了半日,殿下再好的精神也该累了。”
女子让出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后葛毛毛率着还有些愣怔的大军就这么大大方方入了城。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出乎意料的“进场”方式——只靠一人便攻下了半座城。
大军刚进城不久,一位和守门女子看上去有五成相似的男人便从巷子里驾马走了出来。
男人赤着的上身全是狰狞的疤痕,身上有血,但手里的那把刀依旧雪白,他大吼一声。
“我奉殿下之令而来,谁是将领?”
葛毛毛和杨赟相视一眼,一同迈步出列。
见此,男人二话不说,直接取下腰上的羊皮卷,丢给了两人。
“刚朵城地图,以及此刻大致的士兵分布。殿下命你们进行围剿,今日殿下就要在刚朵城城主府宴请全军!”
葛毛毛和杨赟两人匆匆打开,浏览一遍。
一看完,葛毛毛就拍了拍杨赟的肩膀,郑重道:“交给你了。”
“请阁下带……我去殿下所在。”葛毛毛看向男人,抱拳道,“我身为臣子,不能看着殿下一人陷阵杀敌。”
男人深深看了葛毛毛一眼,道:“我觉着殿下并不需要甚么援军,但你有这份心……带上一队精兵随我来。”
“多谢,敢问阁下姓名?”
“叫我扎吉就成,守城门的那位是我妹妹扎娜。”
葛毛毛率一队精兵跟着扎吉离开,而杨赟则拿着地图安排布兵,而柳煜神医等医师重点保护对象被两人安排在了郊外,尚未进城。
……
城主府门口,萧云坐在尸堆之上,睥睨眼前严严实实将她阻拦,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南疆士兵。
被士兵重重护着的刚朵城城主紧紧盯着浑身染血宛如地狱童子的萧云,故作镇定。
忽然间,萧云站起身,对面士兵一个激灵。
“葛毛毛那家伙啊……”
萧云摇头自语着,伸手拔出手边刺进尸体的长剑,反手负剑,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下尸山,仿佛踩的并非绵软的肉体,而是寻常的泥泞。
“啊!啊啊啊!”
一道道嘶声力竭的惨叫,一位南疆士兵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声响地化为一堆白骨,同他身上的盔甲一齐落下。
“你们身上太吵,不如……在那家伙来之前先解决了。”
萧云笑了,好似盛开在血池之中的罂粟花,绝美、危险又致命。
“这是属于我的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