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有些惴惴不安,陆渊虽然早有交待,但事到临头,又怎么能不紧张!
而且,他能够清晰感觉到周围士子看他的眼光有些古怪,让他十分别扭。
便在这时,刘三吾捧着黄榜来到丹墀御道,传制官高唱:“有制!”
众贡士齐齐跪下。
刘三吾扫视当场,目光最后落到了解缙身上。
刘三吾高声道:“洪武十九年三月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解缙!”
“第一甲,第一名,解缙!”
从大殿到阶下,宫中侍卫齐声传唱。
顿时,贡士之间响起小声的议论。
传制官喝道:“肃静!”
刘三吾没有看解缙,而是继续唱名:“第一甲,第二名,陈讷!”
“第一甲,第三名,范敬先!”
下面顿时一阵哗然,竟然有士子站了起来,指责道:“科举不公!朱善偏袒江西生员,不配为文渊阁大学士!”
士子尽皆哗然!
外面的骚乱传到了奉天殿之中,朱元璋皱眉问道:“外面究竟是发生何事?”
“回禀陛下,有士子不满殿试结果,故此喧哗。”
朱元璋冷冷看了李善长一眼,嘴角扯起一点微笑:“有人不满?”
“那好啊,把他们都叫进来,让朕看看哪个对朕点的状元有意见!”
李善长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皇帝。他明白皇帝这是动了真怒了!
他在内心暗骂,哪个不开眼的,竟然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李善长虽然派人在京城传播谣言,但也就是想把解缙的名声搞臭。若是能影响主考那边就更好了。
就算不能,那也会让解缙无法在士林之中立足。
而西山公塾也会沾染污点。
但他是真没想到,金科进士之中有人头这么铁!
很快,所有士子被带了进来,向着皇帝跪拜。
朱元璋淡淡道:“刚才是谁在外面喧哗,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又知道殿前失仪是什么罪名?”
一个士子道:“启禀陛下,是学生发言。”
“你且上前来!”
那个士子丝毫没有胆怯,走到两班中间,依然挺直身子。
“你是何人?”
“在下湖广生员,唐奉先!”
朱元璋突然冷喝一声:“好一个唐奉先,你可知道,光凭你殿前失仪,朕就可以削了你的功名!”
唐奉先只道:“学生言不平事,陛下若是要削了学生功名,学生也无话可说!”
“好胆!那你倒是说说看,若是不合朕的意,你可要知道后果!”
唐奉先面色如常:“启禀陛下,金科一甲之中解缙、范敬先皆是江西人士!”
“另外有解纶、黄金华、郭真、马志远、胡隆........二十七人尽皆是江西人士!”
“其中或许有真才实学者,但定然是朱善偏袒江西生员所故!”
顿时,满朝哗然!
如今大明一十三省之中,贵州、云南才刚收复,汉民极少,多数都是当地居民。
而北方数省份历经战乱,也是民生凋敝,科举不兴旺。
但即便是江南几个身份,也没有这么多的进士!
就算江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进士也太多了!
顿时就有朝臣将目光投向了朱善。
这次同考官之一的朱善,乃是江西丰城人,有可能偏袒家乡举人!
朱善脸色因为发怒而涨的通红,他出列奏对道:“简直胡说八道!会试试卷皆是被糊去名字,我又如何照顾江西生员,更何谈越过陛下,让解缙和范敬先成为一甲进士!”
唐奉先高声道:“虽然看不到名字,也有作弊的可能!”
“比如,朱大人可以伙同弥封官,坐下记号,如此便可以知道是谁所做!”
“又或者,朱大人熟悉他们的笔迹,如今亦可帮助他们过关!”
朱善被气得浑身发抖:“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突然摘下帽子,跪地道:“陛下,臣恳请彻查此案,还臣一个清白!”
朱元璋冷笑一声,看向旁边老太监。
那太监立即提高声音喊道:“宣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觐见!”
“宣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觐见!”
蒋瓛很快大步而入:“臣,拜见陛下!”
“免了吧!你说说看今日查到了什么?”
蒋瓛道:“臣奉命测查此次科举舞弊案,得知这次谣言乃是由城中地痞严三、吕五纠集同伙,四处造谣!”
“经过拷问,此二人承认乃是受人指使!”
“是谁?”朱元璋冷冷问道。
“吏部稽勋司主事,谢津!”
顿时,群臣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后面的一处。
一个官员面若死灰,失魂落魄一般走出来,跪倒在地,却也不申辩!
朱元璋冷冷看了眼:“你且继续说!”
蒋瓛道:“谢家管家花五十两买通城中地痞散布谣言,还买通了落第生员程盱、郑仕,在民间大肆传播,污蔑朝廷!”
朱善立即道:“一定要严惩此等恶贼啊!否则定然要诬告成风,以至于民心不稳!”
朱元璋直接拍板:“散布谣言的地痞皆杖一百流放宣府为农奴!”
“生员程盱、郑仕割去舌头,流放北边!”
“吏部稽勋司主事,谢津!贬为庶民,抄没家产,发配扶桑!”
接着,朱元璋又看向了还站着的唐奉先。
“还有你,是非不分就在殿前喧哗,杖三十,贬为举人!你可有异议?”
唐奉先身子一晃,但还是咬牙道:“学生并无异议!”
“但学生只求能一见状元文章,一览其文采!”
“可以!”朱元璋十分大方,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
有太监从华盖殿取来试卷,交给了唐奉先。
唐奉先看了半响,神色有激动,也有羞愧,最后缓缓叹了口气:“解缙之才,我不如也!”
唐奉先放下试卷,很快被大汉将军叉了出去,路过解缙身旁,投给他一个歉然的神色。
解缙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这唐奉先或许并非是国子监派来的人,反而是一个耿直的士子,只是被那些自诩为正统的家伙给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