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寒在栖云宫中宿了一夜的消息传出后,那边的刘皇贵妃闹腾了好久。
说是她心情不好,肚中皇儿也不舒服,太医进进出出了好几次,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陆无寒哄了她好久好久,最终许诺她可以在一个月后的上元佳节回娘家省亲,方才平息了佳人心头怨气。
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哪怕是皇后娘娘,也只有父母驾鹤西去时,方才得了回娘家的机会。
刘皇贵妃得此盛宠,心中欢喜不已,已在慢慢盘算日后入主椒房宫后,该如何收拾那些看不过眼的小贱蹄子了。
而宫外的刘府,更是既惊又喜,连忙整理了别苑,里里外外收拾好了,装扮的富丽堂皇的,给皇贵妃省亲用。
隆冬岁寒,花草凋零,单是用金银玉石来装点的话,便只有奢华富丽之美,缺了几分自然娴静。
于是刘家人用上好的细绢、绸绫做成了假花假叶子,沾到了树上,看起来颇为逼真。
刘皇贵妃入宫前,最喜别苑中的荷花,为了讨她欢心,刘家人又采买了些上好的整玉,请工匠们加班加点地雕刻成荷花的样子,请了画师用笔尖给玉荷花染上了若隐若现的粉色。
院外万物凋敝,内里春色满园。
刘皇贵妃进宫时间不长,但往昔颇受父母疼爱,一年的分别,在她看来也是格外漫长。
往日只能托人带话带书信,这下子见到了父母真容,思念之情顿起,一时间竟然忍不住哭了。
刘夫人看着她的肚子,赶忙上前安抚,喊来族中小辈一一拜会,又闲聊了些时间,方才开始了上元节晚宴。
鸡髓笋、羔羊肉、虾肉鸡皮汤……
都是刘皇贵妃还在娘家时最爱吃的菜色,她在宫内并不能日日享用,偶尔陆无寒记起让小厨房送去后,还得守着一堆规矩,吃得不痛快。
今日回了娘家,宫里人虽然也跟在身边,但到底也得给刘御史几分面子,她也就多吃了一些。
刘御史夫妇满脸慈爱地看着她。
“我就说我儿必是个争气的,看看她那肚子,我怀二郎时,也是那般。”
刘皇贵妃接过话道:“是啊,院正也说了,这是男儿脉相……”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她话没说完,手中的调羹就摔落到了地上,下裙上渗出了红色的血渍,姣好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不顾形象地捂着肚子,不停喊疼,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往下流。
刘御史慌了,差点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脑袋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后,立马让下人将刘皇贵妃抬到了床上,让随行的太医好好医治。
太医忙进忙出,从屋内抬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刘府的众人,心惊胆战地跪在院中。
等到夜半时分,还是等来了噩耗。
太医摇摇头,无奈地刘御史说:“不行了,保不住了。”
“胎儿太大了,以后还能不能生都成问题。”
刘夫人当场晕倒。
屋内的刘皇贵妃闻言,摸了摸已经空虚的肚子,陷入了绝望中。
她发疯似地把手边的东西全都摔倒了地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云竹,赶快拿我的牌子,进宫去找院正!”
云竹得了令,急匆匆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刘府大大小小几十人,哭成了一团,生怕明天陆无寒就会降下一道圣旨,砍了他们脑袋。
刘御史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拍了拍大腿,吼了一句:“晚矣!”
刘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他亲自考校过的,绝对不会有二心。
那些饭菜端到女儿桌子上前,他和夫人亲自尝过。
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
旋即喷出了一口鲜血,其他人吓得不轻,七手八脚地将他放到了太师椅上。
能做到御史这个位置上的人,脑袋怎么可能笨呢?
他难道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出来吗?
不。
富贵权势,最是迷人眼。
智者在滔天的恩宠面前,也会迷失本心。
而且……
他着实没有想到,陆无寒会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民间女子做到如此程度。
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他呆呆地躺在椅子上,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已经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了。
而那头的云竹进了宫后,没有去请院正,而是径直走到了陆无寒那里。
三下五除二,扯掉了头上的发髻,撕掉了假面,露出了真容,竟是个秀气的小伙子。
他单膝跪在地下,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陆无寒。
“陛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陆无寒微微点头:“好。”
“你以后就同那位真正的云竹姑娘隐居民间,做个富贵闲散人吧。”
“谢陛下隆恩,陛下日后若有用人之时,臣必将万死不辞!”
“嗯。”
陆无寒一摆手,小伙便跃出了窗外,兴冲冲地找到了云竹。
云竹是刘皇贵妃的贴身丫鬟,但刘皇贵妃脾气暴躁,怀孕得宠后对手下人更是非打即骂。
他时常见着那位可怜的姑娘在流泪,着实心疼,几番问候下来,竟是对那姑娘起了情愫。
对她的言行举止了然于心。
故而乔装打扮后,完美得很,旁人一点异样都没察觉道。
或者说,在刘皇贵妃眼中这些下人压根就微不足道,入不了眼,能发现异样反倒是显得有些奇怪了。
陆无寒又招来了苏公公,为刘家人拟好了圣旨,节后上朝时,先是为皇儿的逝去痛哭流涕了一番,旋即颁布了圣旨。
说是刘皇贵妃孕育皇嗣有功,然则女子生育本就凶险万分,实非刘皇贵妃与刘御史之过。
刘御史年事已高,外孙儿夭折又受打击,故而开恩允许他在家修养,可不上朝。
为皇贵妃及她未出生的孩儿塑造了金身,送到了护国寺中由大师们开光,七七四十九天后会送到皇贵妃宫中,希望她日后在宫中诵经祈福,以求上天开恩,再为皇家孕育子嗣。
刘御史只觉得头重脚轻的,迷迷糊糊就跪下谢了恩。
他能说些什么呢?若在旁人看来,这已经足够宠爱他们刘家了。
但他知道,所谓的诵经祈福,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让他女儿守活寡。
在家休养,不过是想借机找人顶替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