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科，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对于这个案子，所有立案的阻碍，一个是影响咱们分局的结案率，一个是市局审批有难度，还有一个是市局经侦的配合问题？”郑易明追问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结案率倒是其次……很显然嘛，这个案子是不可能短时间侦破的。”孙连成回复道。
郑易明紧跟着说：“孙科，恕我直言，关于那张假发票究竟是谁捣的鬼，我们是有基本判断的……咱们公安机关把人传唤过来，然后上一些手段，或者说措施，迫使他承认。我觉得这应该不难吧。当然啦，我是纯外行哈。”
“兄弟，你开玩笑呢？这都什么年代了？！”孙连成笑着，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办什么事情都得合法，别说刑讯逼供了，你就是传唤当事人也得按程序来。”
眼看话题越聊越窄，郑易明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孙科，这件事情对我单位影响巨大，不管多大代价我们都想积极尝试，如果失败了，单位三年不能开张，可以说直接就死掉了。”
郑易明接着说：“报警立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一方面说明我们敢报警、我们是无辜受害方，这个在我们申诉的过程中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面，如果顺利破案，就更彻底地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面对郑易明充满决心和诚意的眼神，尽管孙连城心里已有些波澜，但依然守口如瓶，只是静静地听他叙述。
郑易明继续说道：“孙科，咱退一步讲，先不提破案的事。就说立案后的侦办，总得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给我们争取时间，案子没有破，我们就能以‘事实不清’为由，争取点主动权。所以啊孙科，能立案就是胜利，至于破案嘛，那只是追求。眼下，无论如何，您得给我们指指路啊！”
孙连成沉默几秒，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缓缓说道：“你要这么说，我也给你交个底。结案率不是阻碍，这个我就可以拍板。关键问题是……想让市局审批通过，这个难度可不小呢，估计得费点劲……”
郑易明眼前一亮，他清楚，事情将迎来突破口。只不过，孙连成或许还在测试他的决心以及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郑易明紧跟着说：“孙科，我们愿意不惜代价去尝试！您给想想办法、支支招……不管怎样，单位都得好好感谢您！”
“感谢我倒不用，都是秉公办事，为人民服务嘛……”孙连成一边说，一边起身去了办公桌。
只见孙连成正襟危坐，手里握着鼠标，对着电脑屏幕滑动着、点击着，嘴里嘟囔道：“我给你查查有没有类似的案例，你稍微一等……”
“好好好，谢谢孙科！”郑易明说罢，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突然，他用余光看到，孙连成的身体微微侧弯，像是伸手从办公桌的侧边柜取东西一样。
与此同时，一声“哒”的声音从孙连成的方向传来，像是按打火机或者电源插座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更加微弱，如果不是精神高度集中，是不容易听到的。
郑易明没有多想，静静坐着，等待孙连成的答复。
很快，孙连成开了口。
“这样吧，我给你提供个信息，行不行你自己尝试”孙连成离开办公桌，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沙发上来。
“好，您请讲！”
“是这样，我们市局有专门外委的法律顾问，都是律所里的专业律师，或许你可以试试这个路子。”
孙连成继续说道，“虽然那几位律师的人事关系不在局里，但在市局都有专门的办公室。平时市局遇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案子，为了避免惹上麻烦，在汇总研究之前，都会征求法律意见。所以……或许你可以试试。”
“那太好啦！”郑易明很兴奋，说道，“我按您建议的这个路子，抓紧去沟通。”
“不不，这不是我的建议”孙连成回道，“我就是看你太着急了，而且，你们也并不要求在短时间内必须破案。所以就随便提个想法。至于行不行，还得靠你去沟通。反正，如果正常上报，市局是肯定不会批的。”
“明白！感谢感谢！孙科，您真是帮大忙了”郑易明激动的说道，“那，律师的联系方式您能给我发一下吗？”
“哦，他们的信息在办事大厅的墙上都有公示，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过去记记就行”孙连成说道，“我记得应该有三四个律师吧，好像那位姜律师是他们的头。”
听上去，孙连成和几位律师都不太熟。
“太感谢了孙科，不管成不成，您都给我们帮了大忙啊！一定得好好感谢你。”
时间宝贵，郑易明没有再客套下去，说道：“那这样，孙科，我尽快去接上头，沟通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再及时和您通气。”
说着，郑易明便准备起身，伸手握手。
孙连成也站了起来，边伸手回应，边说道：“哪里哪里，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啥忙，行不行的你联系试试吧。”
离开孙连成办公室，郑易明路过办事大厅。
墙上贴着5块青城市公安局法律顾问的信息公示牌，从职务上看都是“法律顾问”。
郑易明犯了愁，搞不清楚找哪一位最合适。
他掏出手机本想与孙连成联系，但转念间，他隐约想起——刚才在与孙连成的对话里，好像提到过一位“姜姓”律师。
郑易明清楚，像今天的这样的对话，甚至包括日常与领导的对话，不可能有一句话是没用的——行为背后都有动机，话语背后都有潜台词。
果然，郑易明目光扫过公示牌，发现“目标”。
——姜姗姗，女，青城市正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市公安局法律顾问……
搭眼看上去，这位姜姗姗的公示信息与其他律师并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办公地点是青城市公安局四楼406法律顾问室，而其他人则都是407室，相对应的办公电话也略有差别。
郑易明拍照留存后，便致电司机王师傅过来接他。
坐在回单位的车上，郑易明手机响起。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张广昌焦急的声音：“好家伙！总算接通了！易明啊，怎么回事，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联系不上呢？你去哪了？没出什么事吧？”
郑易明被问的一头雾水，本能地把手机从耳旁移开，看了一眼——一切正常。
“领导，我没什么事啊。刚从公安分局出来，正回单位想和您汇报呢…我没接到您的电话啊，怎么回事？”郑易明回复道。
“不会吧，前后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不振铃也没反应，还以为怎么了”张广昌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你回来后赶紧整理一份广栦投标事件的汇报材料，上面局里一把手要看，你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上面着急要，你尽快写完给我。”
“对了！易明，你要着重强调，这段时间我们为了应对和处理这件事所采取的一系列动作和措施，这方面可以展开写一写”张广昌补充完，很快挂断了电话。
郑易明没有在电话里汇报具体情况。
他知道，此时此刻，比起最新情况，领导更关心的，是这份材料的质量……
郑易明还在检查着手机，除了微信密集的接收到很多消息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知不觉，车子就回到了单位楼下。
郑易明两步并作一步地迈着台阶，从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生龙活虎、斗志昂扬。
此时的郑易明，还沉浸在事情有所突破的兴奋之中，殊不知，这个突破口，也让他再次领教了社会的复杂，更震惊于孙连成的套路之深和胃口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