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红攻势如潮,但郑易明却丝毫不见启动。几番明挑暗逗之后,郑易明还是怂了——
他愧疚地说道“老婆,我今天累了…”。
——这句男人最常用的挡箭牌,还是第一次从郑易明嘴里说出来。
他解释道:“最近单位里事情有点多,而且处理起来比较复杂。忙了一天我感觉自己今天状态很不好,所以老婆……”
方红回了一声:“哦…”,模样楚楚动人却难掩失望。
“那你抱我一会儿吧”方红自行找了台阶,慢慢冷却着自己,接着问道“你单位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你刚上任的领导开始难为你了吧?”
“那倒不是。最近,单位涉及到一桩投标资料造假的事。”郑易明给怀中的妻子简述起事情的经过。
……
叮铃铃——
一声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夫妻俩的对话。
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声音响起的同时,两人都扭头瞥了一眼。
此时,郑易明的手臂正压在方红的身下,尽管他担心,这条消息很可能是林诗漫的回复,但除了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抽手去拿。
“这么晚了还发信息,懂不懂礼貌。”方红一边嘟囔着,一边不假思索地摸过手机,极其自然地按起解屏密码。
“先不管它了老婆,估计还是投标造假的事。”郑易明用另一只手将手机握住,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一旁。
妻子方红对郑易明是完全信任的,这一幕她并没有多想。
在日常生活中,郑易明让方红替他接电话、读信息的情况时有发生,无论他是在刷碗或是熨衣服,经常会大喊一句:老婆,快看看我手机是不是响了。
信任感的建立,往往源自长期细微的积累,如同抽丝成缕、春起之苗,不见其增,却日有所长。
自打两人相爱以来,郑易明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多少年相濡以沫、多少事同舟共济——方红早已对眼前这个男人充分信任,怀疑和担心早就从她心底里彻底消失了。
然而,从未经历这般“惊险”的郑易明,此时却感觉背后一阵湿凉。
“好了老公,不早了,你快睡吧,我回主卧去了”方红缓缓起身,临了还扭了一下郑易明的胳膊,说道:“我给你记上,等过两天你得加倍补偿我!”
郑易明送出额头一吻,两人相安道别。
回过神来的郑易明打开微信——
[郑主任,明早八点,您办公室见?]
看到李川的名字令郑易明又恼又气!
他懒得回复,直接倒头睡去。
一如往常。早上醒来的郑易明收拾完毕,小心翼翼地打开主卧房门,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女儿,便准备上班去。
因为夫妻俩的单位分属不同方向,所以一早“吻别”本来也是惯例,但今天妻子方红明显出门早了一些,已经去赶医院的班车了。
若不是昨晚带回来的饭盒被挂在门把手上,郑易明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取下一看,饭盒同样被刷得干干净净。
“孙静,谢谢你昨晚的投喂!饭盒还给你,以后不要这么麻烦了。”郑易明抵达单位,路过孙静那里,作了交代。
至于饭菜,郑易明未曾谋面就已下落不明。
不一会儿,李川便来到郑易明的办公室,尽管他睡眼惺忪,但还算守时。
“郑主任,您找我?”李川问道,“是不是广栦投标的事有办法了?”
“李总,您请坐。”郑易明并没有给李川沏茶倒水,而是一个礼貌的手势,引导他坐在自己对面。
李川拉着椅子,嘴里说道:“唉,这几天郁闷死了,昨晚约了一帮青城的老朋友散了散心,您别介意”。
郑易明没有接话,直入正题:“今天请您过来,想确认一件事:那份投标文件里的假发票,到底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关系!”李川义正言辞,回道:“我们就算再立功心切,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李川提高分贝,补充道:“郑主任,您该不会怀疑是我们造的吧?发给永达公司的邮件你应该看了,里面没有假发票啊!”
“李总您别误会”郑易明说道,“目前,我建议咱们报警。姑且不讨论警方能否受理,但在报警之前我得确认好,整个造假过程和我们的人一定不能有任何关联,否则,立案后会很被动!”
李川听完,突然沉默了片刻,表情也带有一丝局促。
郑易明紧接着说:“李总,造假已是事实,没法回避了。但是,如果我们在主观上不是故意,客观上没有行为,不知晓且未参与,那这事或许还有转机,否则……”
听罢,李川紧皱眉头,缓缓说道:“要说参与嘛,那肯定是没有!但要说完全不知晓嘛……”
李川拖着长音陷入了思考。
转瞬间,刚刚还在犹犹豫豫的李川,突然像放弃心理斗争、据实交代的犯人一样,抬头说道:
“嗨!郑主任,这么跟您说吧,我们搞市场的,有时候真真假假早就家常便饭,我敢说以前投标肯定也有造假的东西,只是没查出来罢了!”
“郑主任,为了评标时多得几分,伪造点资料,这其实很普遍的!你们在机关上工作可能不理解……”
郑易明截话道:“李总,咱就事论事。您别告诉我造假这事您事先知道!?”
李川回道:“正式投标前,永达公司负责市场的张总给我打过电话,意思是为了提高成功率,他打算对投标材料再补充补充。说白了,就是再造点东西进去,比如发票啊、以往同类工程的合同啊,他这话我一听就明白。”
听完,郑易明很是无语,追问道:“那您是怎么答复的。”
“我想想啊……当时我就随口回复他一句,你看着办吧!”李川继续说道,“因为这个项目,对接甲方高层关系都是永达公司来办,一般来说,项目给谁不给谁,开标前都已经运作好了,至于投标嘛,就是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所以……”
“好!李总,可以了!”郑易明斩住了李川的话。
一番沟通下来,郑易明听明白了详情,但不想再听其他赘述;他不能也不敢再让李川说下去。
接着,郑易明给李川来了个快问快答——
“李总,我听明白了,永达公司张总事先打电话说的是补充材料,但发票造假的事情并没有提,对吗”
“对,造假没提,但……”
“好!你默认同意他补充材料,但并没有明确同意他发票造假,也不清楚他造假的过程,对吗”
“额,对啊!”
“那发票造假的事,是否可以理解为不知情、未参与?”
话说到这份上,李川突然像茅厕顿开一般,瞪着眼睛说道:“郑主任,您放心报警吧,我明白了!”
郑易明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假如报警能立案,相关人员肯定会被叫去录口供,到时候,我希望您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不要主观联想,只陈述客观事实!好吗,李总?”
李川点头,回复道:“嗯!没问题!事实本来就是根本没提到造……”
“好!李总,咱就先聊到这吧“郑易明再次截话道,“稍后我要和领导作个汇报,要不,咱们一起过去?”
李川连忙摆手,说道:“别别别,我可不去!这几天我还是离领导远一点比较好。我回去了,随时等你电话吧!”
话音落下,李川早已到了门口,朝郑易明一个抱拳致意,随后便溜之大吉。
郑易明笑着摇了摇头——
想来倒也有趣,对于一些话外音,明明自己听懂了,且对方也知道自己听懂了,但偏偏有些特殊时候,就应该装没听懂。
常言道,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如此看来,
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确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处世哲学。